宋鹤引闻声回过头去,只见季翁将热乎的饭菜摆放在桌案上。
殷城刚经历战乱,资源匮乏,即便是跟在萧煜身边,也不过野菜粗粮,好几日不见荤腥。
宋鹤引将手中书卷倒扣,轻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吃个饭的功夫,也有百姓因瘟疫死去,他片刻不敢停下来,季翁又何尝不是。
明明已经年过古稀,每日熬的时间却和自己相当。
他本是为了端阳的记忆才拜季老先生为师,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倒多生了几分真正的敬意。
身处这随时便有可能丢了性命的殷城城北,季翁并非朝廷效命,却比任何定京派来的太医都更尽职尽责,仿佛殷城百姓都是他曾经没能救活的病人一般,几乎要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季翁坐到一旁,淡淡道:“上次看你这么折腾自己,还是在赶来凉州的路上。”
那时陆昭生死不明,宋鹤引一路赶来,即便是吃着饭也手不释卷,极其用心。
宋鹤引闻言想起端阳,眸光有些沉了下来,“我的医术还不够精进,救不了她。”
季翁迟疑片刻,缓缓道:“你喜欢她?”
宋鹤引一怔,他沉默良久,脑海中不知为何都是陆昭承认自己的心上人是萧煜时,那般眸光熠熠的神情。
他和她相识七年,几乎每日都生活在被欺辱、被蔑视的阴影之下,那是他第一次在陆昭身上看到那样的神采,她提起萧煜时,自信、明媚而又无忧无虑。
宋鹤引点了点头。
季翁心中顿生惋惜。
昨夜萧晏淮那臭小子冒着风险跑去城北,还打量着自己不知道,今早一回来,便对着那快磨出包浆的玉珏傻笑了一整天。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宋小徒弟痴心如此,应该是错付了。
季翁是萧煜的亲人,此刻看着他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宋鹤引隐隐猜到了他几分思绪。
他沉声道:“我喜欢五殿下,只因她是陆昭。纵然她最后选择了旁人,她也还是陆昭。”
看到那日萧煜遍体鳞伤的模样,和为了护她而精心设下一重又一重保障,他才明白为何端阳选择的是珩王。
陆昭是高悬于长空的雏凤,她可以将万民护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而只有萧煜那般同样惊才绝艳之人,才可与之并肩而行。
如果自己止步于此,那和仰赖她福泽的万民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那时,如若她选择的还是旁人,自己也会心服口服。
季翁一顿,没想到他是这样决然。
宋鹤引看着窗外病帐中不熄的灯火,清冷的眸子映出繁星点点。
“师傅,殷城瘟疫了结后,我便不会再做太医了。”
季翁又是一愣,他沉思片刻,试探着开口:“你想入仕?”
宋鹤引望着他点了点头。
季翁抚着白须,皱了皱眉,“是因为想帮陆昭?”
“不,”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是为了我自己。”
十几日来,看着奔向远处的陆昭,看着城中无数在病痛中垂死挣扎的百姓,和乱葬岗中远超病亡人数的尸身,他逐渐想通了。
他既为能站在她的身边,也为家国大义。
“做医官可救一方百姓,做庙堂宰相,可救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