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远犹豫了下,“可以。”
孟响去医院前交待过,这件事后续还需要向暖的协助,让她知道案情也没什么。周萌萌的男友叫方霖,戴副眼镜,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很斯文。他是真吓坏了,目光惊恐无助地看着向暖。“真和我没关系。”
他颤声说。向暖语气平静:“是吗?”
如果他懂得如何尊重女性,周萌萌何至于走到这一步。方霖痛苦地抹了把脸,“早知道会这样,我绝不会碰她一下……”他露出受害者的憋屈表情,满眼后悔。后悔怎么会认识周萌萌这样的女生。情侣间做那样的事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未成年!为什么别人都能开心接受,就她要死要活?他想不通,懊恼的恨不能时光倒流。以为向暖也是警察,方霖很快又急切的道:“这件事不是我发到网上的,事情闹大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警察会调查。”
向暖说。方霖愣了下,“那你是?”
“萌萌的一个姐姐。”
向暖平静清明的眼睛里,不含一丝私人情绪。她道:“你别紧张,我不指责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当一个错误发生时,勇于承担才是避免错误继续发酵的最好办法。我想,对萌萌来说,外界的压力,不及你的沉默与旁观。”
一件事,对错两立,发展自然会背道而驰。可如果对错和解呢?从网暴一开始,他能站出来承认错误,承认事实,事情必然会是另外一种走向。起码周萌萌不会孤立无援到怀疑人生。“如果仅仅是两个年轻人对性行为的认知不一致,不丢人。许多人一生都在这件事情上迷茫。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应该,什么时候是不应该。”
“但你在别人明确说不时,选择了强迫,即便法律无定判定,也是犯罪。这一点,你要铭记。”
“如果你能真的认知到错误的根源,并去正视它,我觉得起码你可以原谅自己。”
方霖眼眸闪烁,胆怯又犹豫。他不是没想过站出来,但他更怕引火烧身。向暖一针见血:“你本来有主动权的,但现在没有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该怎么处理,自有法律法规的标准。……麦小桃本就在水生火热的生理期,加上受到惊吓,做完笔录就不行了。向暖将她安顿在家里,独自一人来医院。就冲那几声姐姐,和那份等待,她也得来看看。周萌萌还没醒来。她父母情绪比较激动,民警安排人正在安抚。向暖犹豫要不要过去时,看到孟响从另一边走来。她忙迎上去,看他缠着纱布的手臂,“伤的怎么样?严重吗?”
孟响脸色好看了些,咧咧嘴道:“磨掉了起码有一两肉,不过没事儿,过几天我就能吃回来。”
“你饿吗?我请你。”
向暖马上说。她录完笔录就直接过来,早饭午饭都没吃。想必孟响也一样。果然,他爽快又欣喜道:“好呀!我正要去吃。”
医院附近的中餐厅,孟响不客气地要了个大肘子。“你这是吃哪儿补哪儿的意思?”
向暖失笑打趣。孟响嘿嘿地笑:“我姑教的,她老煮脑花儿给我吃,说吃脑补脑。”
“那有用吗?”
向暖一本正经地问。孟响愣愣,“木有。还是个大山炮。”
见向暖露出迷惑,他忙解释:“大傻子的意思。”
他说话时,会不自觉的带着点豪爽特别的口音。“你北方人?”
“俺东北那旮旯来的,很明显吗?”
孟响不好意思地撸了把后颈,“我来雅市整整12年了,还是纠正不过来。”
“干嘛纠正,蛮有趣的。”
“真的?”
“嗯。”
向暖提起小茶壶给他续茶,真诚道:“孟警官辛苦了,先喝点茶吧。”
她散开的长发垂下来,几缕搭在肩上,白净的脸被茶水烘出些许暖意,粉粉的,看着安静又乖巧。孟响呼吸没来由的发紧,忙端起茶杯战术性喝水。平平无奇的花茶,居然格外好喝,有点甜。暖到心里,热气又慢慢蒸上来,他脸也跟着热了。稳重点啊,孟警官!单身不丢人,猥琐就很丢人了。“咳~”他收回乱七八糟的想法,似随意的问道:“怕吗?”
问的是周萌萌的事。向暖抿了下唇,“你呢?”
“怕。”
孟响诚实地点头,心有余悸,连带着语气里都有了颤音:“我怕抓不住她。”
“就算真没抓住,也不是你的错。”
过了饭点,餐厅人不多。向暖的声音不大不小,轻缓而平和:“在我们心理咨询这行里,有这样一条原则——来者不拒,去者不追。”
“它的本意是,来访者必须是出于完全自愿,这是确立咨访关系的先决条件。一旦访者觉得不适,或想放弃,那是他们的权利,我们不必强求,更不必为此感到失职或是愧疚,从而给自己增加没必要的心理负担。”
“对救援来说也是一样,只要轻生者还有一点点的求生欲,我们都要想尽一切办法的去抓住。但如果,对方真的选择了放弃,这是他们的权利。”
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简单八个字,像遥远的梵音,轻轻叩在人心上。孟响怔怔看着她,内心某个紧紧封锁的地方,被轻轻拉扯。他突然泪流满面。向暖眸子一惊,吓一跳,“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不是……没有……”孟响扯两张纸胡乱地抹了把脸,不知道如何才能掩饰自己的失态。索性就不掩饰了。“我十二岁那年,我妈妈坠楼死亡……当时,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抓住她……真的,只差一点点……这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半秒时间,便是阴阳两隔。怪不得在天台看到他时,他会是那种状态……向暖内心颤动,握茶杯的手不由收紧。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告诉他事实——你才12岁,即便抓住,你也不可能坚持到救援赶到。孟响不原谅自己,不是固执,而是舍不得母亲。他的愧疚和遗憾,就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母子相连。只要他不原谅自己,绳子就不会断。缅怀的方式千万种,他选择了自我折磨。“所以,你选择当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