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立时就明白了。冰崖之下是个湖,邱广寒自那么高落下来。那湖纵然水深,也足够她一下子冲到湖底,为砂石所困。只是水流始终在动,隔一会儿渐渐地又将她冲了出来,一点点向下游冲去。…
他将她拖到岸边,竟然微微觉出她的脉搏,可是探她鼻息却已没有了。星光之下只见她的脸色已是惨白,但那神色——那分明是叫卓燕认识什么事“视死如归”的神色。却没有变,让他有种“这一次是来真的了”的讽刺。
不,不,也许是水呛了进去,呼吸暂止了。他翻过她身体,把膝盖顶在她肚子上。邱广寒倒伏着,口鼻中果然流出了水。他再猛击她胸口。直到——直到数十下之后,邱广寒才突然呛出口水来,与其说是在呼气,不如说是在呼水。
卓燕还没有来得及大喜。却发现邱广寒呛出水之后,眼睛仍是紧闭着。她处于深深的昏迷之中,他不知道,是不是她根本就不愿醒来。
他将她放平。这一时间他克制不住自己——他从没料到自己竟会有这样的悲伤和难过涌出,不是因为她死,而却是因为这沉沉的昏迷——这未死、未曾与世界绝断的、还要不断继续下去的比死更可怕的未知之痛。而他此刻只能这样看着她,无法让她醒来,无法让她死去,更无法预测和替代她今后的一切未知。
他忽然好似想起了很多很多很多事——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再经历像这样的无助,因为他已努力改变了自己,也已成为一个足够能解决这世界上大多数事情的人——但此刻,他忽然发现,有些事情是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做到的,正如有些人,无论你怎么看,都看不透。
他竟是悲从中来——他知道,不是为了邱广寒,只是为了自己——只因为他不知道这么多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他竟是在这无人的星夜之中,放声大哭起来。
也许到了明天早上,他自己忆起这个夜晚,都会觉得十分荒唐——邱广寒的这次事情在他生命里,也许真的只不过是个太小的插曲。但是此刻,他只觉得,没有什么会比眼泪更有用。
许久,他的情绪渐渐平复。你为什么?我真的看不懂你,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预料不到。从来没有什么人能伤害水性纯阴的——而你却自己选择了去死!
邱广寒不动——她自然不会动的,她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与死毫无区别。他将她抱起来,看着她。她是如此脆弱,就算是水性纯阴,她也还是个女人。就连我卓燕,在这一刻想的竟也是要好好保护你,怜爱你——这究竟是你的本事,还是本该如此?
不知是他太过悲伤而出神,还是旁人太过厉害,他竟未感觉到有人的接近——直至很近!
他大惊而闪。来人似乎无意伤人,本欲将他点倒;似乎也没注意他怀里还抱着一人——山影毕竟太深。他一闪,那一指点偏,肋下剧痛;卓燕转过来却将邱广寒紧了一紧,生怕无意中将她摔下。
这里从来没有旁人,除了山庄里的人。可这人绝非是从山庄出来,而是——向着山庄而来!
那人见一招未中,不假思索已二招袭来,三招之下卓燕忽地认出了他。
是你。
那人也愕然停手。
因为卓燕的声音,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卓燕怆笑。好。好极了,你这时候来,真是好极了!
对方似乎很犹疑他的大笑。你怎会一个人在——你抱着的这人,是——
你看清楚。卓燕走到略亮之处。其实不需要的——因为对面那人先前只是没在意看。他只消看到一眼,就不会认不出来的。…
广寒么?……
他似做梦一般地呆住了,没了呼吸,没了一切。他想见她。又害怕见她;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她,却又不想承认是为了她。她是邱广寒。是他从来忘不掉的邱广寒。
他?他是凌厉。
…
卓燕很主动地把邱广寒交到他怀里。
人交给你了。他说。好好照顾她。
等等!怎么回事?凌厉接住邱广寒的身体。她浑身湿透,满身创伤而冰凉。
看见那边,远的地方,那黑影了么?卓燕指着极远处高高的冰川的轮廓。
怎么?
她是从那里跳下来的。
什么?凌厉慌忙再看眼邱广寒,惊到以为自己听错。
也许她认为不这样。就没有机会离开这鬼域一般的地方吧。卓燕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