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毒笑完了又蛇一样瘫回了庭树,眯着眼晃悠悠晒起了太阳。
他们原打算今晨接了程映雪,便动身赶往小姑娘心心念念的歙县墨坊,寻访那几位当世制墨名家的。
孰料等到了沈家别苑方才知晓,这姑娘昨日刚被沈初星请来的教习先生逮住,今儿还约定好了,要跟着人重新矫正一遍走姿——索性便同那沈二公子要了个清静些的小院,让那近日不眠不休、连轴操劳了几天的,趁机歇歇调息一番,好好睡上一觉。
——于是这会还能在这陪着程映雪聊南侃北、谈天说地的,只剩下了一个非毒。
“但说真的,我也是着实没想到恶魄能被小长泠激得那么快就放了幻境——”非毒垂着手打了个晃,“我那时是真做好了要与她动手的准备了的。”
——她那可真是把剑都掏出来了。
“嗯……恶魄师父想要的,是有人能帮着她解开执念……”听完了女鬼解释的小姑娘思索着抬手搓了搓下巴,“而师父的行为相当于是直接劈了执念……”
“那……非毒师父,弟子是不是可以把这事理解为,恶魄师父实际上是被师父这完全不走寻常路的行为给打懵了,然后莫名被人牵着走了啊?”
程映雪说着伸手抓抓脑袋:“师父这属于……额,开场乱来,不讲武德?”
“对,可以这么说。”非毒嘻嘻哈哈,“反正恶魄已经被小长泠的逻辑给绕进去了,并且目测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了。”
“加上,你们在幻境的那会也看到了,那厮当初托生的那家人脾气不错,细论都是好人,除了每个人都食言过一次外……也就剩下最后那商队老板他们行事太过恶劣,说白了,她那怨气,本质上是来源于‘人性之恶’,尤其是乱世那种绝路之下的。”
“——既是源自于‘人性之恶’,那我们只消打破那种‘恶’,给她看到绝路中的‘人性之善’,让她看到改变的可能——就是我们修行中总会强调到的‘生机’——不就能解决大半问题了?”
“所以,这次这事才能了得这么快。”女鬼说得甚是从容,话毕还不忘就手薅了片半黄的叶子挡脸。
小姑娘听罢眼神幽幽:“确实,从恶魄师父跟师父交上手来计数,她这次前前后后也就拖了两日,不像您,非毒师父。”
“您当初光遛着师父满程家乱窜就不止两天。”
——她记着好像是三天还不是四天来着,反正最后给她师父气得都快七窍生烟了。
“您还故意弄那什么凤冠吓她——都给她刺激出血泪晕过去了。”程映雪面无表情往非毒膝盖上扎着小刀。
“应先生当时说她那是大悲大恸被情绪激的——弟子可都还记着。”
“……咳,小橙子,你这不好。”冷不防被人戳穿了往日恶劣行径的非毒老脸一红,当即假咳着意图掩饰自己的心虚,“小孩子不可以随便揭长辈的短。”
“噫这才不算揭短,顶多算讲一讲黑历史。”小姑娘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一人一鬼谈话间,有婢子来请程映雪去院中练步,小姑娘闻此,立时苦哈哈的皱起了眉头。
非毒好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位教习先生,竟能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愁成这样,便跟着她一同去了。
后来女鬼眼看着程映雪被那面上时时挂着笑的教习先生来回提溜着矫正了半日的站姿走姿,练到最后,她竟也在边上旁观出了一张皱巴巴苦瓜脸。
再后来,小姑娘好容易自那“笑面虎”一样的先生手下“逃得”一条命来,一扭头便撞上了那着人提着大包小裹、赶来答谢众人救沈初星小命之恩,顺便探望自家儿子的沈夫人。(懒得起名先这样吧后面要是再上场再想名字)
彼时苏长泠等人尚在安寝,程映雪不好意思打扰那几个难得能有功夫好好休息一阵的,便只得自己硬着头皮独自与沈夫人会面。
好在沈母一向是个爽朗率直的性子,没能见着剩下几位仙长倒也不觉生气,只是微有些可惜。
且她本就颇有经商天赋,又常年活跃在商场,与丈夫共同操持着沈家生意,腹内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生意经”亦着实是给了小姑娘好大一个惊喜。
一老一少就着经商越聊越是投机,到最后沈母甚至恨不得当场与程映雪义结金兰,拜个把子。
“哎唷——!云娘,这可真的是,早知道你这孩子能与我这么投缘……我早就——”沈夫人懊恼着连连唉声叹气,“可惜,真是可惜。”
“诶对了,云娘,要不咱娘俩今日就找个地方拜拜把子吧?”
“如此一来,咱们也能算是一家人啦!”沈母突发奇想,当即拉着小姑娘出门去敬告天地。
后者见此连忙借着“生意取经”,硬生生岔开了话题。
沈母听见“生意”二字,果然立时被转移了注意——这小半日的茶点续下来,三人也算聊了个宾主尽欢。
但饶是如此,等着一整日的走姿矫正,外加陪着沈家母子详聊生意合作的折腾完毕,小姑娘照旧蔫成了枝头被霜打了的茄子。
不过,得益于白日里的劳碌,这夜程映雪倒是睡了自她与程家断亲后最踏实的一觉——先前在步云墟时,她不是忙着进灵泉里洗精伐髓、通大小周天,便是急着做那能助她以商入道的经商规划;后来跟着师父下了山,又在造纸坊和沈家别苑这里连轴转了两天。
由是那好眠了一整夜的姑娘,第二天一早便又恢复了平常的那派生龙活虎,待到众人辞别了沈家母子又送走了要回太素宫的宋常应,她已然兴致勃勃地与苏长泠叨叨起了她接下来的小小计划。
“师父,咱们待会直接朝着歙县那头走,”程映雪虚攥着拳头兴奋搓手,“弟子打算先劝动了那边的制墨名家,把墨坊墨行的事都定下来了,而后再往祁门那边拐,买茶山!”
“好,那就先去歙县。”苏长泠应声颔首,顺带操着罗盘仔细辨认了下方向。
一旁摆好了飞行小法器的虞修竹闻言鬼鬼祟祟探出了脑袋:“程师侄,歙县那边的制墨名家有很多呀。”
“什么程君房……方建元,你这是打算先去拜访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