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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部分(第1页)

牛保国挂好了牌子,回到常老五家的前房里,这才仔细打量着筹划起室内的摆设来。他把缝纫机放在了门口。这一来是因为门口光线明亮,做起活儿来能看得清晰、方便;二来呢,也是筹思着坐在门口缝纫机跟前做活儿不仅便于招呼门户,以防以后有些手脚不忠的人到这儿来,乘自己不备把缝纫部里的什么东西顺手牵羊给拿走了,而且坐在这儿做活,让门外的人来往都能看得见,也是一种做广告、挂招牌的形式。接着他又打量来打量去地费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又在后窗子下的西墙根支起了一张像个宽床一样,不过比床高了许多,几乎能跟写字台差不多高的案子,这是他打算以后专门用来裁衣服用的。然后写了几幅标语贴在四周的墙壁上,等他把这一切都摆置好了以后,又打量来打量去的打量了好一阵子,最后两手拍了拍落在身上的尘土,差强人意地说:“这才像个地方了么,现在也只能就先这样了。”

牛保国的缝纫部就这样很快地挂牌营业了,可是出人意料的是他生意并不怎么景气。也不知道是庙东村人目前对用缝纫机这种东西缝衣服还不理解,猝然间接受不了呢,还是人们对牛保国缝纫衣服的手艺信不过,总之,尽管他缝衣服收的工钱便宜得让人都不敢相信—缝一件大人穿的上衣只收三角钱,缝一条裤子收一角五分钱,但是来找他缝衣服的人仍然寥若晨星,少得可怜。即使偶尔有上那么一半个人来找他用缝纫机做活,也不过都是些杂碎的零星活儿,不是让他在裤子的屁股蛋子上补上个补丁,就是叫他缝一下袄袖在干活中不小心撕开的一条口子。因为这些活儿对他来说就便宜得根本没办法收钱,这些人大都是想占点儿小便宜才来的。牛保国成天价坐在缝纫部俟候有人来找他用整块的新布料缝衣服,可是他左等、右等,就是没有一个人来让他裁缝这样的活儿,你看急人不急人?他这缝纫部中就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没见过缝纫机的人时不时地跑来看稀罕,还能显得出有一点儿人气儿,到后来就一天天让人意想不道地冷落下来。牛保国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他这缝纫部里,无人问津,好不无聊,尽管生产队里在按天给他计着工分,然而他还是觉着无比的寂寞与失落,就这样还见二见三的有些没根没底的流言蜚语在往他耳朵里灌。(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裁缝部事(下)

(接前章)有一天,在庙东村生产大队社员上工的路上,刘碧霞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追到走在前面的吉生、莲叶一伙人身边,神神秘秘地对吉生说:“喂,你听人说了没有?赵村有一个人花了七八元钱,从岳庙街上称心地扯来一条灯芯绒裤子料,却贪便宜,拿去让他们村去公社学裁缝的那个人给自己裁剪缝纫。缝好以后试着一穿,你猜怎么着?嘿!那个裤腰呀,大得都能装进去两个人;裤腿呢,又短得连膝盖都遮不住。”你看她这会儿说话,绘声绘色的,声情并茂,夸张得邪乎不邪乎?她周围的人一听马上都忍俊不禁,朗声大笑起来。有人笑得竟然前仰后合,两眼流泪,直不起腰来。可是她身旁的莲叶这时已经隐隐觉察出了她说这话的“醉翁之意”,心里很是反感,板着个脸,冷冰冰地就问她说:“这事是你亲眼看见的呢,还是听谁说来的?你说这话到底啥意思?”刘碧霞一看莲叶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似乎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于是收敛起笑容说:“你看你这人,大家在一起随随便便地说个闲话,逗逗趣儿,还能有个什么意思?只不过觉着稀罕,说出来大家听听,乐和乐和罢了。”“嗳,我怕你这是脊背发氧挠腔子吧?”莲叶不以为然地说。刘碧霞立即很不自然地辩解说:“看你把话说得难听的,什么谁脊背发氧挠腔子不挠腔子的,还不是觉着咱们在生产队干活,整天像卖到地里了一样,起早贪黑地挣点儿工分,年终分红分几个钱儿多不容易,想告诉大家,千万别也遭遇上了那档子事。不然,不仅把钱打了水漂儿,还把布证都给搭赔上了,你说让人有多心疼啊。哎,就说我说我的话,哪儿又碍着你了,你犯哪门子的病?”

莲叶一听刘碧霞话这样说,不由得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了一边,小声嘟囔着说:“一天咸吃萝卜淡操心。还是当心自家娃怎么长大吧,把自家的事当回事,管好就紧够数了,别一天操那么多的闲心,看把人都操劳瘦了着。”刘碧霞听着莲叶当着她的面把这话说得实在不是味儿,马上就变了脸,厉声质问莲叶:“你作践谁呢?把话给我说清楚!”前前后后下地走在路上的社员们,一见她俩话不投机,说得恼火儿起性子了,惟恐吵了起来,连忙从中劝解说:“算了算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在一起说闲话,谁又都没伤害着谁,计较个啥哩么。”于是两人虽然还是都忿忿的,但是谁也就不再去答理谁,各走各的路了。

牛保国阴历十八西岳庙逢集时,步行十五六里路,专门到西岳庙街上赶了一趟集。在集上他别的什么事情都没做,只是先到新华书店里挑来挑去的,挑着买了厚厚一本上海科技出版社所出版发行的《时装裁剪》书,然后又到西岳庙西边的一座百货商店里,把卖四角五分钱一尺的白漂布买了七尺,就又匆匆地赶回来了。回到庙东村以后,他就在缝纫部里反反复复地潜心研读起这本书来,用尺子比过来,量过去,比比划划,量了又量,最后终于把所买来的那块白漂布剪裁成了一件布衫,缝好后回家吃午饭去的时候就随手把它带着。

牛保国走到他家二道门外,经过牛百善所住的那间厦房门口,看见牛百善坐在里边的灶火前,正烟熏火燎地做饭。牛百善在灶膛里塞满了柴火,这些柴火大都不大干,因而总是只冒烟,不起焰。牛百善烧不着火,心里实在着急,一烦躁不由得就使劲地拉风箱,想把塞在灶膛里的那些不干的柴火用风箱很快煽得起焰。风箱被他拉得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山响,可是谁知道他越是心急,越是使劲地拉风箱,想煽着灶膛里塞满的那些半湿不干的柴火,那些柴火就越是像跟他赌气似的,只冒烟不起焰。灶膛口儿顿时就像火车头上的烟囱一样,向外直冒浓烟。他那日常用来既住宿,又做饭的房子,黑烟笼罩,面对面一时连人都看不清楚,浓烈的柴火烟味呛得他一个劲儿不停地在咳嗽。牛保国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和鼻子,探进头去,使劲地叫道:“百善,百善!”他一连叫了好几声,牛百善这才听见,扭过头来,迷惘地瞪着两只傻愣愣的眼睛看着他,不知道牛保国平白无故地叫自己要做什么。

“你先出来一下,我有话要给你说。”牛保国对他说。牛百善不大愿意地松开了手里所拉着的风箱,走到门口。牛保国拿出他刚缝好的那件白漂布衬衫递给他说:“你穿上试试,看合适不。”“我?”牛百善这以来就越发地糊涂了,眼看着就要往回退。牛保国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出了他的房门,不等他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帮牛百善把那件白漂布衬衫穿在身上。然后他围着牛百善转了一圈,把穿在牛百善身上的这件白漂布衬衫这儿拉拉,那儿拽拽,反复地端详审视着,好像在鉴赏一件什么艺术品,嘴里还在不住地自言自语说:“哼,不错,还算看得过去。穿在你身上这长短宽窄还都凑巧挺合适。”

牛保国这时忘情地在品评着自己的这妙手杰作,陶醉在了他那成功的喜悦之中。然而牛百善心里却糊涂着的,他被牛保国没来由这一招弄得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因而也就更起疑心了,连忙把牛保国穿在他身上的这件白漂布衬衫往下就脱,同时边脱嘴里还边连连不住地说着:“你这衣服不知道是给谁缝的,千万别让我给弄脏了。”牛保国连忙阻止他说:“别脱别脱,你听我给你说,这衣服我就是专门给你缝的。”牛百善一听就更着急了,说:“这我不要,我不要。我没钱,要不起你这衣服。别打搅子,我还忙着正做饭哩。”说着他就又要往下脱。牛保国笑着对他说:“你别怕,我这衣服是不要钱的—真的,一分钱都不给你要,干给你穿。”“不要钱?你凭什么不要钱给我做衣服,干送给我穿?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牛百善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牛保国依然和蔼可亲地笑着说:“哎,你还甭说。世上这袜子鞋有样儿,事情可就没样儿了,什么事情不可能有呢?”“那我也不要。”牛百善固执地说,“我是老贫农。你知道吗?贫下中农骨头硬!地主是我们的阶级敌人、我们无产阶级革命专政的对象,我们贫下中农和你们这些地主阶级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得时刻彻底划清阶级界限!”你别小看牛百善这人,通常人说他脑子有些不够数儿,可说起这些政策性的话来,他还一套一套的,一般正常人甚或还说不过他呢—他的阶级观念可强了。

牛保国见此眉头一皱,马上计上心来,对牛百善微笑着说:“我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拾根儿麦秸棍儿还给当针(真)了,着急得跟啥一样。实话给你说吧,事情是这样的,咱公社给你照顾了件衣服,拿来的是布,生产队大队长让我给你缝成了这件衬衫。”牛百善毕竟还是牛百善,不管怎么说,脑子比一般人简单得多,好糊弄。他一听牛保国说这件衣服是政府照顾他的,精神马上就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嘴里的话也随之就变了,立刻憨笑着说:“嘿嘿,弄了半天,这衣服原来还是政府照顾给我的,那我不要咋呢?不要白不要,要了也就白要了,不要是犯傻咧。说实话,我新近还正愁换季缺件布衫穿呢,这件布衫穿在身上倒还是怪美的。”

人常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牛百善把牛保国给他特意用白漂布做的那件衬衫往身上一穿,还就是给大不一样了,一下子就精神了许多。如果下身再能配上一条好裤子,把手脸也洗干净点儿,那么瞅个媳妇相相亲,只要不说话,也保证都没一点儿问题,谁也不敢贸然把他当作二杆子,脑子缺根儿弦看待。牛百善的这一巨变,马上就引起了庙东村不少社员群众的关注,上工时他们一个个看着牛百善今天上身所穿的这件衣服自惭形秽起来—它款式既时新又大方,穿在身上很是得体,潜意识地和自己身上所穿的那衣服一比,觉着还就是不一样,简直都能把自己比得跟个原始人差不多—自己身上穿的这衣服虽然说布料还不错,但是那样子土气得就没法儿说,于是都纷纷好奇地问牛百善:“哎,百善,你今天身上所穿的这件布衫是谁给你缝的?”牛百善眼睛一斜,没好气地说:“你问这干吗?你管得着吗?”那人也不在乎牛百善说的这些出言不逊的话,讪笑着说:“嗨,我看你把这件衣服一穿都帅气得多了,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全然不像个庙东村的人嘛。”牛百善被人一奉承,心里禁不住就高兴起来,满脸笑容,乐滋滋地说:“看你把人说的,还不是原人嘛,变还能给变到哪里去?不像庙东村的人还能像哪里的人?”有人就过来凑热闹打趣说:“嘿,那太像西安市人了么。你快说呀,这是谁给你弄的这件时新衣服?让我们也到他那儿弄一件去。”牛百善听着这话马上又把眼睛一瞪,自豪地说:“你们?你们能行?这是我毛爷爷特意给我这老贫农照顾的。你们有这资格?”说着高声就喊叫了起来:“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接着身子扭来扭去的又引吭唱道:“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

这时候,有个多少知道点儿内情的人故意挑逗牛百善说:“嗨,有人说了,你这衣服是牛保国给你缝的,是吧?”牛百善一听这话,眼睛就瞪得跟牛铃一样大,坚决反对说:“他缝的?把他那个眉眼看看。你一天净隔门缝儿瞧人哩—把人都给看扁了,就不敢见穷人手里拿个白馍馍。别看我牛百善人穷,可我人穷志不短。这衣服要是他给我缝的,即使干给我,我还都不穿!”不知是哪个不知深浅的头脑一热,竟然接住牛百善的话茬脱口说道:“不在你嘴硬哩,你说他做的衣服你不穿,我看你怎么在人家的房子里一住一二十年,直到现在也还都住着呢?”这下子可把牛百善给逗恼了,他一下子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起来:“我日他妈羞先人哩,在他牛保国屋里住着的?你倒说我是日过他妈!我在我毛爷爷给我分的房子里住着的,你当是在他屋里住着?我毛爷爷给我分的房子是我屋里,我爱在里边干啥就干啥哩,由我着的,我就是在里边耍球(鸟),他谁都管不住!”人们一看牛百善那股二杆子劲又上来了,就都相视一笑,一时再也没有谁敢说什么了。

尽管牛百善矢口否认他身上所穿的那件白漂布衬衫是牛保国给他缝的,牛保国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漏过牛百善身上穿的那件人见人夸的布衫是他自己缝的,但世上的事情总归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这事就成了公开的秘密,妇孺皆知。“保国到公社学习班培训了一回,还真没白搭。”人们对牛保国缝纫部的看法不知不觉地就给渐渐改变了,他们一有空儿就在私下里议论起来,“你看他给牛百善所缝的那件白漂布衬衫穿在牛百善那身上,还咋看咋合身哩。”“他缝一件衣服才收人三两毛钱,比咱用手工做划算多了。咱做一件衣服得要花好几天的工夫,把人忙得晕头转向、颠三倒四的不消说,那样式还远不如人家所做的好看呢。”“有人说用缝纫机做的那衣服不结实,我看牛保国给牛百善做的那衣服穿在牛百善那货的身上倒也还挺结实的么。”这样以来,渐渐地就有人拿着布料来到缝纫部找牛保国给他们裁缝衣服了。牛保国的缝纫部这才平添了许多生气,日见热闹起来,至于到后来几乎都要快变成人市了—他那缝纫生意简直就火暴得不行。尤其是阴历年前的那一个多月,牛保国一下子承揽的那活路就多得没法说,原本是为了用来裁剪衣服而支的那个案子,现在光接来要他做衣服的布料就已经放得占去了三分之二的地方,以致使得他剪裁起衣服来处处都觉着碍手碍脚的不方便。不得已他就又支起了一张床,专门用来放接来做衣服的布料。后来他害怕活路万一接得太多,赶过年的时候给人家做不出来,耽搁了人家过年的事情,不知道把多少送来让他做的活儿还都给好言谢绝了。

一般的来说,过年前的那一两个月,正是人们缝衣服的旺季,人们那个时候谁不缝上一两件新衣服?牛保国的缝纫部整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简直热闹非凡。当然,一天往这儿跑的人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些女的,这儿一时间竟成了女人的世事。不过女人们往这儿跑也都是各有各的用意的,有些是来催看自家让牛保国所做的那衣服现在做得怎么样了;有些人呢,是自己在针黹活路上遇到了一些疑难,前来请教师傅给指点帮帮忙的;当然也有一些心眼多的人常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显山、不露水地悄悄看牛保国是怎样裁剪衣服的,希望能从他这里偷学得一手儿;但是也不排除这里边还有个别眼界小、手脚不大本分的人,来这儿是想趁人不留意,捡一些碎屑布片拿回去给她做鞋底时当垫头用,把这当便宜占的。说话间忽然就有人暗暗地拉了一拉正在忙着的牛保国的衣襟,给他用眼睛一个劲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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