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4月12日清晨。
临淮市
文化宫蜡像馆!
晨雾未散,文化宫门前已支起早市摊子。
炸油条的香气,混着油墨味飘进展厅。
黑板报上“学习雷锋精神”的粉笔字,被露水洇得发亮。
退休工人老陈,拎着保温杯踱进展厅。
杯身“安全生产标兵”的红漆字,蹭在蜡像围栏上,留下一道浅痕。
“纺织女工”蜡像展区,挤满戴白套袖的女工。
她们纷纷七嘴八舌,指点蜡像手里的棉纱锭。
“瞧这纺车,和咱车间老设备一模一样!”
“劳动模范”蜡像前,围着一群戴红领巾的少先队员,铅笔头在本子上刷刷记着讲解词。
穿喇叭裤的时髦青年倚在“赤脚医生”蜡像旁拍照,海鸥相机闪光灯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羽毛落在蜡像肩头的红十字药箱上。
文化宫大喇叭,循环播放《在希望的田野上》。
大喇叭的播放声,盖住了蜡像底座轻微的蜂蜡开裂声。
穿踩脚裤的姑娘们,嬉笑着给“乡村教师”蜡像别上野花,塑料眼镜腿被蹭得发烫。
谁也没注意;
“先进医务工作者”蜡像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听诊器胶管;
正随着门外卖冰棍的吆喝声,微微颤动。
阳光爬上彩绘玻璃窗时,看门大爷往功德箱里撒了把葵花籽。
蜡像们的影子,温柔地铺在磨花的大理石地面上,像一帧崭新的九十年代年画。
·
老妪攥紧孙子的手,汗津津的掌心在塑料放大镜上滑了一下。
文化宫门厅的穿堂风,卷着油漆味扑过来。
新刷的“先进模范蜡像馆”红幅标语,拍在她后背上,啪嗒作响。
“奶,这医生蜡像咋没眼仁儿?”
八岁的铁蛋踮脚扒住围栏,手里攥着刚在供销社买的塑料放大镜。
两毛钱一个的劣质镜片,把蜡像的左眼框放大成凹凸的月球表面,玻璃义眼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
老妪拽着孙子往后挪了半步。
蜡像的脸涂得太白,中山装领口别着褪色的“赤脚医生标兵”徽章。
蜡像右手举的搪瓷缸上,“为人民服务”的红字晕成一团。
老妪总觉得那对玻璃眼珠子,在跟着人转。
瞧得心里直犯嘀咕。
但在场这么多人,老妪也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