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潺潺,她做了一个关于过往的梦。
梦中是宣和二十一年末,冬日落雪之时。
父亲如往常一般前去宫中上朝当值,家中暖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母亲坐在镜前耐心细致地为她编着头发,她一会摸摸那个,一会摸摸这个,对着镜中的自己眨眨眼睛。
母亲为她梳完头发,最后在她发间别了两个白色的小绒球。
明楹犹如旁边者看着周遭的一切,仿佛能听到雪落下的声响。
她那时候身量不高,鹿皮靴子哒哒哒地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印记。
然后她到了宫门外,下了马车以后吃力地举着伞,等待父亲下朝归家,想与父亲说,今日母亲亲自下厨做的鲫鱼汤,一份放了小葱,一份没有放小葱,没有放的那份是为了她准备的。
还有庭前的梨树已经生得很茁壮了,今年一定能结梨子了。
下雪的时候真的很冷,尤其是那年,格外的冷。
她举着伞,手指都被冻得发红。
身边的侍女实在看不下去,想要为她撑着,却又被小姑娘倔强地拒了。
她呵了一口气,吃力地把耷拉下来的伞举高,却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那个人身穿大氅,迢迢远远站在不远处的宫墙之下。
雪花簌簌而落,她第一次看到生得这么好看的人,她有些愣,走过去吃力地将伞举过那个人的头顶,恰好为他挡住落下的雪。
与他对视的时候,周遭都静寂了片刻。
她一时间连锅里的鲫鱼汤都全然忘了,愣怔许久,只朝着他笑,然后唤他:“阿兄。”
……
春芜殿中此时寂静无声。
清冷的月色照在床榻之上,有人悄然无声地为此时的明楹掖了掖被衾。
月色拂落在他的身上,倒是看不出他有什么具体的情绪,漆黑的瞳仁被压在夜色之中,让人连一丝一毫都不得窥探。
明楹突然很轻声地呓语了一句。
傅怀砚没有听清明楹唤的到底是什么,俯下身后,却没有听到她再呓语什么。
他很轻地笑了下,刚准备抬步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放在塌边的小指被人拉住。
傅怀砚垂眼看着明楹,眼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阴翳。
他知晓自己所做的事情卑劣,此时拉住他小指的明楹却又没有任何所觉,只是阖眼躺在榻上。
她入寝的时候其实很规矩,不会乱动什么,只是被衾没有怎么盖好,然后整个人蜷缩在榻上一角,看上去有些委屈的样子。
之前在东宫的时候,傅怀砚就发现这一点了。
只是占据小小一角,缩成一团。
他原本以为她是认床,却没想到,即便是在春芜殿中,她也是这样。
好像在怕什么,又好像是一只怕被人丢弃的狸奴。
他分明想着再此之前不会再见她的,可是纵然是有千千万万不来的理由,他却还是忍不住,在午夜时分,前来春芜殿。
傅怀砚生来顺遂,即便是在从前被送往边关,在漫天的黄沙之中,也未曾有这样兵败如山倒的挫败之感。
即便是知晓她对自己并不在意,心中还在气恼之前她对霍离征的态度,可今日在殿中静立许久,出去随意走走,还是走到了这里。
分明距离东宫也不算是很近。
他站在殿中很久,随后才轻轻将明楹拉着自己手指的手挪开。
他轻声,“别恨孤。”
骂名他认,诋毁他知。
却终究没有办法甘心看着她嫁与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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