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明成听了她们母女三人在杨府的经历时,仍然心有余悸,同时又有些感动。他慈祥而又心疼地责怪宜竹:“你这孩子真傻。她们说就说了,又不会少块肉,人生在世,谁没有受奚落和挤兑的时候,该忍的气一定要咽下。”宜竹垂首不语,那种情况,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宜兰也随着父亲说了宜竹几句。
杨明成看着两个女儿,突然意识到这是两人重修于好的良机,他笑着说道:“宜竹,你看看你姐姐还是心疼你的,不管平常在家怎么吵,关键时刻还是敢挺身而出替你说话。你们俩就别再闹别扭了,亲姐妹之间又没什么化不开的仇怨。”
宜兰扭捏了一下,顺坡下驴,小声对宜竹说道:“我有时真懒得说你,你那脾气是得改改了。什么自尊傲骨,咱们这种人家见了那些达官贵人可不就得忍着呗。”
宜竹笑了笑,诚恳地道歉:“我这人说话直,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宜兰撇了撇嘴,轻笑一声:“谁跟你一般见识了。”
姐妹两人终于合好了,一家人皆大欢喜。平氏心疼丈夫,让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用餐,气氛比往日更加融洽。
晚饭后,宜竹陪着家人坐了一会儿便回房去了。不多一会儿,宜兰也推门跟了进来,她顺势坐在床尚上,没话找话道:“还在为上午的事生气呢?”宜竹摇摇头。
宜兰有心和妹妹修好,她顿了顿,心平气和地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你为什么觉得章郎不好呢?”
宜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斟酌着字句,笑着反问一句:“那姐姐觉得他哪里好?”
宜兰娇笑一声,声音不由得变得温柔起来:“他呀,对我好,明白我的心意,时不时的夸我,送我东西。——我长这么大,从没有一个男人对我这么好过,反正跟他在一块就是觉得高兴。”
宜竹默然,同时也在自我反省,或许她忽略了姐姐的感受。父母虽然疼爱他们,但家里毕竟有四个孩子,宜兰处在中间,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她又因为长相多少有些自卑,特别需要被关注被呵护。再加上她正值春心萌动的年龄,长期被忽视的她一头栽进去章文生的温柔陷阱也不足为奇。
宜兰见宜竹不说话,以为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便继续解释道:“我知道你看不上他,可你想想,我又不是你,你有那么多人捧着,自然眼界高。我呢,扔了那么多手绢,也没见一个人回应。”
宜竹猛然回过神来,忙接道:“哪里有呢,表面上跟我走得近的人是有几个,可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呢?就像那个秦靖野,他每回说话都把我惹怒。至于那个郑靖朗,你永远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宜兰听到这话,心里不觉好受了许多,她在安慰妹妹的同时又有一丝庆幸:“果然,男人身份高贵并不见得是好事。”
她态度诚挚地规劝宜竹:“你以后要温柔一些,男人可不喜欢说话硬邦邦的女人。别说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即便是那些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也不敢太端着架子,一个赛一个的温柔贤淑。”
宜竹俏皮地笑道:“我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宜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回房睡觉去了。
也许是因为心已倦极,再加上解决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一夜,宜竹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清晨,杨明成早早骑马去县衙办公。宜竹兴致极好,自告奋勇地帮着宜兰画了个淡妆,又帮她选了身自认为适合她的衣裳,宜兰虽不大满意妹妹的品位,但鉴于两人刚和好,她不忍拂了她的脸面,只得勉为其难的保持原样出门。没想到这样的装扮竟受到不少人的夸奖,宜兰略有些惊喜,从此对宜竹的品位多了一点信赖。
过了几天,郑靖朗借着来南郊踏青的机会,来杨家逗留了一会儿。宜竹一见面就诚挚地向他表达了全家的谢意。
郑靖朗神情和悦,谦虚答道:“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的父亲真让人心生敬意,天下多一些这样的好官,也是百姓的福气。”
宜竹轻轻一笑:“四公子谬赞,这是家父的份内职责。”
两人的交谈不多,但郑靖朗每次说话都能说到宜竹的心坎里。这让她既舒心又暗暗心生戒意。同时还有一丝淡淡的遗憾,若是秦靖野能有他一半的性情,他们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唇枪舌剑,争辩不休。郑靖朗只坐了一会儿,待小厮饮完马,往竹筒里装足了水后,便笑着向宜竹家人告辞。
此时正是二月下旬,天气温暖宜人,百花盛开,正值郊游的好天气。杨家处在南山脚下,时不时有人来借水问路什么的。宜竹让人在大门外放了一口水缸,旁边写个牌子:“用者自取”,牌子上还画了大概路线和箭头。
除了偶尔去茶楼,剩下的时间宜竹便窝在家里带着小麦小冬他们酿酒,后院的地窖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她将酿好的酒藏在了地窖里,这一部分酒是酱香型的,越陈越香。
宜竹在家忙碌,杨镇伊又像以前一样整日跟着那些狐朋狗友瞎混,郑靖朗偶尔会请他一起打马球踢蹴鞠。杨家和秦靖野中止来往了一段时间,他对此多少有些庆幸——他再也不用面对那张冷脸了。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秦靖野竟然再次下帖子邀请杨镇伊。
这次去请他一起下棋,杨镇伊在家被平氏戏称为猴屁股,向来闲坐不住,让他下棋比让他挨打还难受。最让他痛苦的还不仅仅是这些,秦靖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跟他有促膝谈心的意思。
杨镇伊在凳子上扭来扭去,秦靖野绷着脸,神色端严地品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谈心”:
“你说一说你们幼年的事情?”
杨镇伊抓耳挠腮、吞吞吐吐:“幼年……咱们都差不多吧,上树抓鸟下河捉鱼。秋天找促织,冬天逮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