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路鹤里忽地俯身,双手撑着桌面,逼近了裴子卓的脸。这一瞬间,他撕去了轻啜咖啡时温和平静的外衣,从目光到肩背紧绷的弧度,都无声地散发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彪勇和凶悍。
裴子卓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回敬一个不屑一顾的轻笑,然而展露出来的却是一种僵硬的苦涩。她脸部的肌肉轻轻颤抖,抬起下巴,凑近了路鹤里的耳侧:“你心上人的命,我想给就给,想要就要。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了断他。”
路鹤里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游移,仿佛用一具无形的镣铐将她锁死在了视线范围里,用一种审讯的姿态,沉声问,“你上一次见江焕,是什么时候?”
“二十六年前,他出生的时候。”裴子卓轻轻一笑,向后靠了靠,嘴唇轻启,用一种玩弄的目光接受着路鹤里的审视。
路鹤里的心脏猛地一坠,某种他隐有预感却不愿相信的猜测,在这一刻成了真。
他紧紧盯着脸色苍白的裴子卓,一点点坐回座位上,手指抠紧了桌沿,“你是江焕的生母?”
裴子卓缓慢地挑了挑嘴角,眼睛微微眯起来:“是的,江焕是我和江业左的孩子。”
路鹤里半张着嘴,微微喘息着,良久,抬眼:“你和阿璧他们一样,是江家豢养来生孩子的oga?”
裴子卓的肩膀颤了颤,旋即嘴角浮上冰冷的笑意:“可以这么说吧。江家喜欢像我、像你这样基因出色的oga,长得好看,智商优越,心志坚定,能力出众,是为他们传递良好基因的最佳人选。只是可惜,你和我一样,有一个他们最不能忍受的致命缺陷。”
裴子卓用目光描摹着路鹤里的脸部轮廓,仿佛穿越三十年的时光,在看过去的自己。
“不听话。”她说,脸上的笑意愈发嘲讽,“所以生下孩子后,他们就把他抱走了,我再也没能见到那个孩子。”
路鹤里瞳孔微缩,忽地挑眉:“如果你爱你的孩子,这些年你有无数机会可以见到他,不至于拖到现在。”
“你说得对。”裴子卓低头,目光散漫地掠过桌上的咖啡杯,手指在杯柄的边缘划过,“我不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毁了我的一生。”
路鹤里沉默良久,裴子卓抬眼看了看他,“路鹤里,江焕是不是说他爱你,他会跟你结婚,他一辈子只会跟你一个人在一起?他是不是用各种甜言蜜语哄骗你,想让你给他生一个孩子,让你像一只小雀儿一般待在黄金和钻石打造的笼子里,一生的日日夜夜就只有他一个人?”
“别信,路鹤里。”裴子卓突然笑起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江家的alpha没一个好东西。你如果掉入了他为你编织的那个谎言之网,就会变成我。”
她缓缓地撩起了一点袖子,露出痕迹斑驳的手腕,“我的确不喜欢穿短袖,但不是因为抑制剂的针孔。”
她的手腕内侧有好几道虬节丑陋的疤痕,那是数次割腕留下的印记。
路鹤里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停留了片刻,艰难移开。裴子卓轻声说:“路鹤里,你甘心吗?被alpha玩弄,被欺骗,被支配?江焕不会跟你结婚的,他只想要你的孩子。就算他愿意跟你结婚,江业左也不会同意。江焕那个名义上的母亲,出身名门望族,背景深厚、性情乖巧,是温顺柔弱的菟丝花,跟你、跟我,可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
“你跟我一样,是荒原石缝里带刺的野玫瑰。”裴子卓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路鹤里手上的枪茧,“迷人又危险,永远都不可能是站在江焕身边的那个人。”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离开江焕?”路鹤里眼睛微微一眯。
“你早晚都会离开他的。”裴子卓低声笑,眼中带有一种残酷的笃定,“alpha的深情是一时的,oga的深情却往往是一生一世。你现在不离开他,也总有一天会以一种难堪的、狼狈的方式离开。那时,你的一切自尊和骄傲都会被击碎,你的一切爱意都会化为怨恨,你的人生将坠入暗不见底的深渊。你会像一只阴沟里的臭虫一样活在地狱里,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蛰伏着,潜匿着,窥伺着,用你的一生来积攒必杀的一击,等待把那个人和他的一切毁掉的那一天。”
“只有那样,你才能化解掉前半生的恨意,得到真正的救赎。”裴子卓一字字道。
路鹤里身上忽地一冷。
“别再跟我作对了。”裴子卓柔声道,“你和陈明远、和阿弥一样,都是我的孩子。你应该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摧毁这个被alpha主导的世界,建立我们自己的规则。路鹤里。”
“到了那一天,没有人敢轻视我们,没有人敢玩弄我们,那些目中无人的alpha只配跪在我们的脚下,乞求我们的垂怜。”裴子卓轻轻地笑,“你如果看得上江焕,我为你留他一命,让他做你的禁脔,做你的玩物,像你养的狗一样,日日夜夜等待你的恩赐。就像他们曾经对我们做过的那样。”
“他是你的儿子。”路鹤里的声音有点控制不住地颤抖,“你疯了吗?”
裴子卓冷冷地笑了,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很明显,在她眼中,江焕这个儿子连陌生人都不如。
“不要试图跟我作对。”裴子卓的声线忽地阴冷,“你查过了吧,我的身边,可不止一个陈明远,不止一个阿弥。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苛待过的oga,他们视我为精神导师,愿意为我做一切你想象不到的事情。我的人潜伏在帝国的各个角落,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用好几种方式让这个国家停摆。”
路鹤里一震。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裴子卓所掌控的,并不仅仅是一个走私集团,走私很可能只是他们谋取利益的一条线路而已。她的背后,是一个类似的组织,并且已经渗透进了帝国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用很多方法向你证明。”裴子卓冷声道,“明天你就可以在报纸上看到a国和z国的海底能源管道连环爆炸,或者离首都最近的化工厂发生毒气泄露。异氰酸甲酯可以在一夜之间夺取上万人的性命,有害化学物质导致的生化危机可以延绵数年,它们将随着雨水的渗透,彻底毁掉a国的土壤和地下水——整个帝国都将为我和你陪葬。”
路鹤里的手指骤然收紧,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要站起身来。
“你在威胁我?”路鹤里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