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是我的同乡、中学的晚辈。从我们杂志在橱窗摆设画报以来,一直受到这个同乡的关照……”
东野不仅搞商品橱窗设计,还有一个小工厂制造他设计的部分产品。两年前,妻子去世,留给他一个孩子,现在跟母亲、孩子、女佣一共四口人生活。高尾对他家的情况似乎了如指掌,连他家里有电冰箱和洗衣机都知道。
“人很老实,接触时间长了,说不定会向你求婚,一定会的。”
美根子也觉得一直朦朦胧胧的东野一下子光辉灿烂起来,不禁心旌摇动,但这样更想念仿佛开启自己人生道路的岛木。
“最后大家断定岛木是神经衰弱。如果得了这么严重的神经衰弱,也是公司的工作造成的吧?”
美根子想谈俊三,高尾想谈东野,两个人谈不到一块儿去。
“高尾先生认认真真地给岛木举行葬礼了吗?”
高尾的酒意完全清醒过来,没兴趣继续跳舞。他对美根子这种死心眼感到厌烦恼火,又觉得这个女人很棘手。
“我从来就没有埋葬岛木的想法。如果那时点名要我即席讲话,也许我会叫喊,‘这不是事实!这不是事实!’如果是现在举行追悼会,我会自己站起来提抗议的。”
“那时候没办法。”
“认为没办法的人就是无情无义。如果自己想念那个人的心死了,那个人也就死了。”
高尾想不到飘溢着迷人的香气、裸露着青白色的肩背和自己跳舞的美根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怪女人。
“你知道岛木现在在哪儿吗?”高尾问。
美根子摇摇头,她真不知道岛木的栖身之处。
“怎么?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那还说什么?”高尾戗了一句。他漫不经心的口气显然在轻巧地推卸自己的责任,并且揶揄美根子,“我以为你现在还和岛木有来往,供着他呢。”
舞曲完了,美根子也没注意,手依然搭在高尾的肩上站着,说:“那好,我一定找到他。我要把大家当作已经死了的岛木,找出来给你们看看。”
“你怎么找?”
“怎么找也要找出来。”
一曲又起,高尾心不在焉地勉强挪动着。“你很有自信嘛。”
“不是自信。”
但是,高尾实际上点出了美根子的要害,那就是爱情和诚意的问题。美根子发现过俊三,却又丢失了。其实不是美根子把他丢失了,而是俊三又躲藏起来,就像以前没能把他抓到手里一样,这次也没能抓到底。前几天,她想敬子和弓子也许会去找俊三,跑到浅草山谷他的藏身处一看,已经踪影俱无。“我都把他带到家里来过,可他依然一声不响地销声匿迹。”美根子犹如被人从悬崖峭壁上推下来似的,孤独地被抛弃在黑夜茫茫的沙漠上。
美根子在山谷向一个认识俊三的人打听,他说:“那位先生为人老实,说话文雅。大概谁摊给他什么活儿干,走了吧。不过,他离不开大川,说不定就在明石町那一带。”
美根子也到筑地明石町的岸边寻找过。河岸上挤满青灰色的冷冻厂,空气里弥漫着运河的污泥浊水味和臭鱼烂虾味。岸边挨靠着一排破烂歪斜的小屋,好像随时都会塌到河里去,还停着几辆小垃圾车。一个穿着毛线衫、脸蛋红扑扑的小孩子茫然地看着河流。几个身体结实健壮的姑娘围着来卖鱼骨头的小青年的自行车。
他不会在这样的地方。美根子连去小屋打听的勇气都没有。
“光顾谈岛木的事,酒都凉了。”高尾回到座位上,便不停地喝酒。
东野诧异地看着美根子和高尾。“怎么啦?”
“没什么,谈鬼来着。”
大风渐渐平静下来。十点过后,陆陆续续进来客人。大厅里灯红酒绿、烟雾弥漫、空气浑浊,这才有了夜总会的气氛。伴奏也很卖力。醉意醺醺的高尾反复说了好几遍:“美根子很纯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