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情况也是大同小异。
本身有苦衷之外,当然也为了在过渡期内的种种港事,的确令人烦心。
话说回来,退休后不久,就与世长辞者为数不少,尤其是曾在本城威风凛凛过一阵子的洋鬼子,更甚。
也不是不惊心的。
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吧?
抑或还应该继续垂帘听政?
在沙场上驰骋惯了的老兵,一朝发觉无仗可打,会怅然若失。
我是老兵无疑。
四十年征战,几许纵横血泪,尽染征袍,要把它卸下,实有千万重舍不得。
外头还未闻有喧天的鼓乐。这年代,不流行了。
任何人的新婚,再威煌,再架势、再大体,都难及四十多年前的广州上下九丝绸大王金胜祥讨媳妇。
我一样是那场折子戏的女主角。
风头并不比如今稍逊。
现在,我以身分地位取胜。
过去,我以年轻貌美压倒全场。
谁不瞪大眼睛看我这新娘子是何等相貌风采的一个姑娘?
不是我这做娘的到今时今日还要讲酸气话,事不离实,金咏棋的妻在各方面都万万及不上我!
当然,坊间士女有多少个能跟我并驾齐驱、等量齐观?
不说我本身的条件,单说当年金咏棋父亲,亦即金胜祥儿子金信晖娶妻的场面,就是广州城的一宗使人历久不忘、津津乐道的佳话。
我和信晖的婚礼足足筹备了大半年,从过文定到成婚,比拍一部长篇肥皂剧还要花功夫。
单是母亲在接受了金家的聘礼之后,要筹划的功夫,就已经多到了不得。
其时年方十八岁的我,除了怕事羞涩,还只是怕事和羞涩,一天到晚躲在房内傻想,根本不晓得做任何事。
一切的摆布都由人。
母亲忙得头昏脑涨,那到底是她第一次嫁女,因着没有经验,益发兴奋。
也是为了我的出嫁,是父亲去世后,方家的第一宗大喜事,更要弄得辉煌热闹一点,以驱走家里头的阴森与冷寂。
也难得母亲肯关怀,苦苦经营,不论是为了她的寄托与荣耀,抑或纯是为了我,都值得感谢。
金家的这头婚事,是母亲给我许下的,若知道信晖会英年早逝,她宁愿我嫁个穷措大,也下会让女儿年纪轻轻就守寡终生。
况且,一入豪门,原就深似海。
更何况,金家的明争与暗斗,犀利及恐怖超过二十世纪末的任何先进科技与武器,我挨的苦,也非母亲所能预料。
老以为嫁到大富之家,会长享富贵,是一个绝不成熟的思想。
当年,我们母女俩就不曾想过,富甲广州城,一条上下九,有过半的产业捏在手上的金家长媳,曾有过极端困苦的日子。
嫁前,我谨记了金信晖写给我的那情深款款的一句话:
“心如,我这一生一世也得好好照顾你了。”
我深信他的诚心。
我迷恋他的诚意。
我认定他一言九鼎,不会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