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二姑娘眉头总是展不平,不知道她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有什么愁的。
他思绪转过两息的功夫,不再想,要往少爷院里去了。
刚抬脚,唐荼荼又折回来,“先生知道哪儿有书局吗?就是那种能印书造册的。”
牧先生愣怔了下:“有的,只是不便宜,得托付掌柜寻匠人雕活版,很费工夫,二小姐要印什么?”
唐荼荼说:“我这两天去了周家书楼,里边好些书不卖,也不让借回家,只能坐在那楼里看。只是文字晦涩,我看不懂,想誊抄下来印两份,拿回家慢慢看。”
牧先生忙道:“万万不可,盗录孤本是重罪。”
唐荼荼:“只印几份,留在自家看也不行么?”
牧先生细思片刻:“这倒是行的。只是孤本多为旧朝所著,相隔百千年,风物不同今时,晦涩难懂。这些孤本里藏着许多学问,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大学问,各朝的翰林和秘书监都会奉皇命查古论今,罗织天下旧书图集,编
纂新书,更方便理解,比古书好读许多。”
他说起书来,一双800度的近视眼都有神了,含笑问:“二姑娘想看什么书?我给姑娘去找找。牧某不才,却还是识得几个书局的朋友的。”
“真的?”
唐荼荼眼睛也有神了:“我要种地的、种菜的、讲农桑的、讲盐铁的、讲课税的,讲朝事和国法的、讲军备军械的、讲城防关隘的,还有京城舆图、各州府资源图、天
下地形水经图、边关布防图,我都想看。”
牧先生前边还含笑听着,听到后边,表情渐渐惊悚起来。
他眼睛瞪得太大,唐荼荼立马收了声,知道是自己飘了。
她垂下眼睛,意兴阑珊地扯扯唇,又恢复成那个温吞寡言的二小姐:“没事,我说胡话了。”
语调似有遗憾:“那就麻烦您帮我找找……种地种菜的吧。”
说罢,唐荼荼也不管牧先生什么表情,一人回了自己的小院。
福丫听见这敦实的脚步声,从耳房里钻出来,手脚麻利地给她备好茶点,轻声问“小姐洗漱么”,见唐荼荼摇头,福丫又悄无声息地回了耳房。
时近半年,主仆俩就这么奇怪地相处着,谁也不敢打破僵局,都努力维持着唐府的平静。
毕竟……唐荼荼刚穿来的那天,拿碎瓷片在福丫脖子上架了半个时辰,把唐府的情况逼问了个遍……
福丫大概从那一天开始,就知道她不是原来的二小姐了,就是不知道,她把自己想成了个什么,才能怕成个兔子,每天缩着脖子进、踮着脚尖出,不敢多看她一眼。
唐荼荼心里躁得厉害,静坐了半刻钟,都不能消解。脑子是清醒的,可从心到胃,都渐渐烧起一股灼热来。
桌上摆着点心和肉脯,是她每晚必备的零嘴。唐荼荼盯着看了半晌,慢吞吞拿起了一块肉脯,细嚼慢咽,咀嚼到口中几无颗粒感,才慢慢咽下去。
这种吃法不为充饥,只是为了欺骗自己的脑子。
吃完,她闭上眼睛开始冥想,等着这股焦躁感平息。
可思绪总是走岔,今晚与牧先生那么几句话,起了个头,怎么也平息不了了。心中、脑中,全涌起惶恐又焦躁的情绪来,胃里更是火烧火燎地难受。
——想把点
心肉脯都吃进嘴里,一块是不够的,这两盘子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