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长公主挑眉问:“你为何在这儿?”
被她这探究的目光盯着,晏少昰更窘迫了,手背掩着口低咳了一声,含糊道:“皇姑,这边说话。”
唐家的人都见过他,不论是唐二?,还是她那哥哥妹妹,都在上个月捉贼那夜见过他。这会儿没人注意到他,晏少昰头个反应就是避开,省得人多眼杂,再生事端。
马车被抬起后,华家的仆役全散去了,马车后头已经没了人,倒成?了个说话的好地方。一群影卫四散开来,无声警戒着,给?主子们留出说话的地儿。
含山长公主缓步跟了过来。
晏少昰与她对视一眼,又飞快错开视线,不太敢看她,只好捡着能张嘴的事儿问。
“皇姑,您昨天见着姑父了吗?姑父近来可好?”
长公主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冷了三分:“这话,是你父皇让你问的?”
晏少昰心里打了个突,不明白她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父皇身上。却万万不敢让皇姑和父皇生了嫌隙,苦笑道:“父皇哪里知晓?”
“我今儿也是凑巧了,皇祖母要我带着常宁和嘉善出宫来玩,俩丫头非要骑马射箭,就来了猎场。我正陪着她俩胡闹,便听山上?的哨卫说远远看见了您的马车,翻到了路边,这才赶忙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侄儿着实不敢窥探您的行踪。”
他说得细,前因一点不敢隐瞒,可后边却半真半假——把“盯梢唐家”换成了“在山上?远远看见了您的马车”。
长公主眼睑低垂,“见着了,没说话。你不必再问。”
马车车壁上?窗格紧凑,长公主透过窗格望了一眼,那件红袍袈裟还在车里放着,平平整整,无人动过。
长公主忍住了想打开车门看一眼的念头。
她往左行了两步,站在车前往乡道对面看去,那头的华家仍旧一片混乱,主事的男人没瞧见,全是一群女眷和仆役,没个主心骨,喧闹至极。
长公主皱眉思索道:“我昨日秘密出城,是赶在半上?午人最多?的时候出的城,一路没上?官道,所行隐秘至极,连你都不知,竟然还能被人跟上??”
她远远地盯着华琼,又以那副低柔的腔调哼笑了声。
“——这一家人,一
路跟随我至此,还算计好了我的行程,特地堵在我回城必经的这条路上?。不仅如此,她家还提早打探过我用什么熏香,借此为由惊了我的马,撞了我的车,又和和气气地招待了一番……哼,果真是手眼通天。”
她对晏少昰道:“你替我去查查,这是谁家的女眷。”
晏少昰:“……倒是不用查。”
晏少昰被她这“手眼通天”的评价,塞住了喉咙,一时有点啼笑皆非。
他盯了唐家一个月了,最开始是觉得唐荼荼形迹可疑,叫影卫盯着唐家后宅;后来看见她那舆图,一边怀疑唐家与番邦勾结、一边疑心唐荼荼背后有名师指点,就让人连着前院一起盯。
别说是华琼,连唐家往上?倒三代,全都查过了。
——手眼通天?
一家子分明各有各的蠢,呆得呆,傻得傻,迂得迂,蠢得五花八门。
连唯一看起来比较精明的唐二?,为了抬个车,把自己累个半死,可见也是个脑子不够数的。
但这话没法说,晏少昰只含糊道:“没什么好查的,不过是个小官之家,父亲是个小五品。这地儿正好是她家的庄子。”
他成?心略过了唐老爷的衙署没说,算是好心遮掩了一下,省得皇姑为难她们。
晏少昰这话,本意是说今天这事儿就是个巧合。可长公主在后宫长大,见过的阴私太多,向?来比别人想得长远些。
长公主自己是聪明人,总下意识地把别人也想成聪明人,又因为多年来一直有人想攀附她,朝官有之,想做她入幕之宾的穷酸进士也多?得很,常用各种愚计,撞到她面前来。
于是,长公主疑心甚重——哪怕是她自己府里的厨房连着几?天都上了同一道特别合她口味的菜,长公主都要疑心背后有一位草蛇灰线的心机家,在窥探她饮食口味,是一定要着人去查一查的。
更别说今日这事儿一环扣一环,桩桩件件都像人精心安排过的。
长公主的思绪又岔到了奇怪的地方去,冷哼一声。
“五品?真是什么蚂蚱也敢往我身上撞了,你去查查,那个小官所求为何,查清楚了,找个由头扔进都察院去。”
晏少昰:“……侄儿觉得,今日事儿只是个巧合……”
毕竟从大前天华琼接走儿女起,一直到今天,他们全家都在影卫眼皮子底下,没一刻漏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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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言辞闪烁,不停地给这家脱罪。含山长公主敏锐至极,忽的问:“这家人里头,有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