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田怔立当场,眉头紧锁,好似陷入了紧张的思索之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拉起洋车同小铁蛋说着话儿离开了戏院。
次日上午八、九点钟光景,太阳烤着闹哄哄街市,使人们多半挤在背荫方向。却有一人步儿匆匆不顾咬人的秋老虎,让过人多拥挤的背荫街面在阳光里大步而来,他就是马家田。张公馆大门遥遥在望。大门旁坐着的那对石狮子也看得清清楚楚了。
身穿无袖圆领短衫脚夫打扮的马家田来到张公馆大门前,在台阶下放慢了脚步抻抻衣衫这才拾级而上。
大门两边雁翅儿排开六个卫兵,其中两个跨前一步把枪一横:“站住!干吗的?”
马家田陪笑哈腰答:“找人,嘻嘻,来府上找个人。”
一个粗壮如夯凳的喝:“妈的,睁大狗眼瞧瞧,这是任你进进出出的地方吗?去去去!”
马家田陪着笑脸抹把汗蹭上去:“兄第,嘿嘿老总,在下打关东大老远跑这来,就为找我家妹子,昨儿有信儿说就在贵府里,我这才慌三赶五跑了来,也没记着给各位老总捎上个见面礼儿,嘿嘿,是在下礼数不周了,各位就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吧,嘿嘿!”
另一个黑黑瘦瘦的:“关东来?关东哪儿人?”
马家田:“盖县。听大哥口音也是关东的吧?咱们还是老乡呢,嘻嘻!”
马家田正使劲儿套近乎,就见个挎短枪的晃出门来,大声喝问:“吵啥吵?谁吃了豹子胆不成?”两个卫兵慌忙报告了情况,挎短枪的拿眼把马家田上下一扫,在他肩上猛掀一掌不由分说地喝:“滚!什么鸡毛狗草的也敢往宗帅府闯?妈的,你们都是白吃饭的?给我轰远点!”卫兵们就一涌而上,连推带踢骂骂咧咧将马家田赶下了台阶。
马家田无可奈何地远远望了张公馆大门,暗里攥紧拳头。
夜已深,张公馆内仍有灯火,客厅里有搓牌声,廊道上时有人来往走动,院内警卫保镖四处游荡。
后院,一株高大茂密的大树上,躲着背插古剑身穿夜行衣靠的马家田。
马家田从枝叶缝儿间注视着院内动静,等待时机。两个流动哨从树下过去了,马家田伸指向一丛美人蕉弹出粒石子,假山后立即冒出个蹲暗桩儿的:“谁?谁他妈在那儿?”
一个一身短打的护院闻声赶来,四下瞅瞅,骂:“吵吵个球!一惊一乍的,死猫儿都没有一个!”
趁两个说话当儿,马家田像一片树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一猫腰从假山傍闪了过去。
马家田闪身藏后院廊道柱头后,一个下级军官从花厅转出来,马家田猛扑上去从身后用胳膊肘夹住他脖子,低声喝问:“司令和太太在哪儿?”军官唔噜着抬手朝前院亮着灯光的厢房指了指,马家田一拳将他击昏,拖廊道外暗处,猫腰窜向前院。
马家田猫一丛花木后躲过巡夜的警卫,窜到有灯光的右厢房窗下,从玻窗上往里一瞅,却见那个啥张总司令同了八姨太正陪着一个留仁丹胡子的日本人说话,却不见小月。暗想:呵,原来这张总司令同日本人还有一腿儿呢!这大半夜了还在嘀咕什么,定没啥好事儿。正合计换个近便点位置听听几个说些啥,忽听身后有响动,拧腰闪身举剑便刺。就在剑尖就要刺到来人那间不容发的当儿,他浑身一震当场惊呆__他朝思暮想苦苦寻觅的人儿竟悄然立在他面前!
玲儿捧着果品糕点走来,猛见窗下猫着条人影已然吓得不轻;待那人挺剑刺来,借着窗里透出的灯光依稀辨出就是在戏院门口大呼小叫那人,又复惊呆!一吓一惊手里捧着的托盘就哐当当掉在了地上。屋内就喝问:“咋啦?外头出啥事儿啦?”
马家田上去扯了玲儿手急切地说:“小月,我知道你就是小月,我总算找到你啦!走吧,跟我走吧!”
小月却只是退缩,惊恐莫名地瞪大了眼连连摇手。
马家田听屋内屋外已一齐惊动,不敢再停半刻,飞身上了房顶,躲过扑进来的护院警卫,窜下房来扑向高墙。身后有眼尖的大叫:“在那儿啦!贼人在那儿啦!”喊叫着抡枪便打。立即就有一群把门护院的喊叫着衔尾追来。马家田猫围墙下一块太湖石后,枪子儿太密,急切间难以脱身。正着急,忽见高墙上嗖嗖射出十余枚飞蝗石,尾随追来的护院兵丁就一片哎哟,头破血流倒了下去。马家田乘隙一个鹞子翻身跳起,双脚在太湖石顶一点射出了高墙。
前院正厅门口,八姨太陪着那个留仁丹胡子、矮小粗壮的日本人立台阶上。台阶下,张宗昌在煽一个下级军官的耳光,张总司令认为这事丢了他堂堂宗帅的面子,狂怒地骂:“妈的,都是些不镇邪的门神看不住家的狗!还吵吵个卵,本司令的脸都让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丢光了!滚,还不快滚!”
张宗昌轰散庭院里乱哄哄的护院兵丁,转身过来冲那日本人笑笑:“土肥原君,受惊了,没事儿,嘿嘿,没事儿!一个小偷,一个小偷!”
土肥原贤二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用纯熟的北京话道:“唔,这老京城里小偷真不少哦!可以在你总司令府上来去自如的小偷,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呵呵,不早啦,我也该走啦!”道罢,再不看张宗昌一眼,抬腿走人。张宗昌和八姨太一直送到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