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纤指轻抬,众人随之看去,看见卢夫人带来的打手身后半藏着一个包袱。沈约眼色微沉,示意燕六去看。燕六掀开,只见里面堆着琉璃盘的碎片。
原来方才沈约来得突然,侯府众人自然喜气连连,换得郑氏趾高气扬,紧接着又是卢夫人连声告罪。趁混乱之际,卢夫人却以眼色暗示手下,用布匹包裹而以内力震碎了盘子。
但一切,却没有逃开始终安静不发的女郎,那双清湛湛的眼睛。
“若确实是侯府之错,这件便是夫人的证物,不知缘何被夫人教人弄碎?但我想江家也有能工巧匠,可使其复原——”
“再仔细甄别,器物究竟何时黯淡、因何黯淡、原来成色瑕疵如何。如此,再依比例赔偿于夫人。众人在此皆是证人,卢夫人意下如何?”
当那琉璃碎片被发现,卢夫人这下脸色才真正白了,支吾半天:“这是,是……恐怕只是一场误会。就当给娘子赔罪,不必贵府赔偿了。”
卢夫人举止暴露,此时话下更露出心虚之意。众人方回想起卢家原先也经营琉璃生意,不由恍然大悟。卢家长期熟悉此器,若有些阴私手段,也能解释了。
若不然卢夫人除去嘴碎口角,分明占理。若要退钱,又为何教人弄碎琉璃器,也不愿萧七娘提出的商榷赔偿,还如此惊慌?
沈约心下明白,看着卢夫人的视线更冷了。
萧夕颜却只是轻轻颔首,杏眸似湖水迢迢,淡然容与:“卢夫人既如此说,那敝府也不再深究。萧家抢了卢家生意,做工不精,也有不对之处。”
“既夫人愿意,那便化干戈为玉帛,我也受了夫人赔罪,就于此两清。我也可替殿下承诺,不会再累及他人。”
沈约微顿。卢夫人那些折辱于她的冷嘲热讽,他仍沉愠于心,心中已辗转过种种如何替她偿还的念头。
但她既已如此说了,他也只能沉默点头。
见摄政王如此听令于萧七娘,卢夫人如死而复生,更是后怕。一时有些戚戚复杂,又为娘家暗算之事而赧颜。这回是真的心悦诚服了。
她感激歉然:“萧七娘虚怀若谷,民妇实在佩服。是民妇以小人心度君子之腹,再向娘子赔个不是。”
郑氏听清全程,却不依了,咄咄道:“好啊,原来是你们卢家暗使手段!七娘,你怎能如此轻松放过他们……”
萧夕颜却忽开口:“娘,夕颜已不欠萧家什么了。”
郑氏诧异回头。只见女郎雪颜孤清,神色恬淡,字句如冰玉碎瓷落入沉井:
“您昔日以为救阿弟之名,胁迫女儿嫁安国公府的袁四郎,软禁我于侯府。若非袁家退亲,我也已早非萧家之女,而赔上了自己的半生。”
“如今萧家又私下以殿下名义,敛财牟利。恕今后女儿再不愿意,为侯府的错处与您的私心买单。”
萧夕颜淡声垂眸。与此同时,她又想起前世种种,侯府所做令人心寒凉之事。她早已认清这亲情薄淡如白纸,也不值得落泪伤心。
但唯有一点,那就是当牵涉了沈约,她不愿再避让半分。
萧夕颜感到男人的手掌有力包裹着她,心中微暖。她神色微凛,启唇道:“萧七娘与您已互不相欠,今后也与萧家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