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神经已经绷紧,今日他是身家性命悬于一线,可不能有任何不对。
当下他立刻喝道:“何事一惊一乍?”
那官差顾不得责骂,又绕着众漕兵转了一圈之后,惊慌道:“大人,这些人中,已无昨夜之漕兵!”
此言一出,众皆变色,漕兵里立刻有人闹起,质问官差何意,骂其竟敢狗眼不识人。
现场一时闹哄哄。
刘云立刻让亲随上前辨认,钱御史当即也跟上。
可怜钱御史科举中来,伏案多年,难免中年眼花,且在昨夜历险之中维持镇定已是不易,混乱之中怎还会记得去认人?
但是他看得清楚刘云那亲随的神色,不过少顷,便已心中有数:这淮安府中,若没藏着大祸,便是藏着大功啊!
一丝冷笑自曹开河嘴角漏出,他跟胡兴对了個眼色,一直捏着扳指的手习惯性地开始理袖口,看着倒有些又准备动手的架势。
刘云已无暇顾及曹开河手边还有无趁手的工具,只怔怔地盯着府衙门口的那群人,恐惧从两股之间沿着脊背慢慢爬升,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沈淮站在原地未动,视线流转,不动声色将一切收进眼底。
此时门口漕兵已围住那叫破的差役,眼看着即将动手,钱御史终于一声大喝,他喊道:“胡大人,此地谁能做主?!”
胡兴一挥手,那群漕兵之中立刻有一部分逐渐噤声,这才让人能分出个彼此来。
淮安府的城防与治安和别处不同,均由漕督领衔,府县为辅,是以胡兴所带之兵卒与曹开河所带漕兵在装束上并无甚大不同,自然也与暂押的数漕兵类似。
他们混在一处,不懂军务的人实在难以分辨。
钱御史现在就陷入这迷茫中,他只能凭着胡兴发令后,仍动的和未动的,来约略地去看那几个应是被关押了一宿的漕兵。
可是,一式的鬓发散乱,一式的衣衫臃肿,钱御史压根儿就看不出这几个人跟方才出来时有甚不同。
他不懂,刘云懂。
——这几个漕兵,分明已经不是刚才被曹开河抢出来的那批人了。
刘云的神色间尽是挣扎,一个箭步冲上前,揭开徐明脸上的盖布,被那张惨白的脸再弄一惊,忍着惊惧仔细辨认过这尸体仍然是真徐明。
当他终于转身,在曹开河和胡兴之间看过,才长叹一声,苦涩地对着曹开河说道:“曹大人……您看,这是否有些弄混了?”
曹开河圆眼一瞪,怒道:“刘云,你这是何意?给老子把话说清楚!”
胡兴关切地道:“刘大人,这是在理刑衙门之中,莫非还出了什么差池不成?”
刘云迎着胡兴看,轻易地便从他眼中看见了不怀好意的阴险。
胡兴甚至似是故意让他看见:所有暂押之人都未出衙门,不出差池,是理刑应当应分的,可若出了差池,便是理刑的失职,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可此时的刘云,刚经过河上几欲灭顶的灾祸,又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曹开河把脑袋砸开了花,他已经太过清楚:弃卒便是弃卒,就算一时服了软,过后等着他的,依旧还是个总账清算。
刘云脸上阴晴不定,捧着官帽的一双手几乎将那顶乌纱帽挤得变形,他本是严肃凌厉的长相,此刻眉宇阴沉,眼中渐渐放出冷芒。
终于,他最后又看了一眼沈淮,便咬紧牙根,肃声吩咐众官差:
“事已至此,理刑便绝无退路——先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