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端王和顾衡却在郭云深的一干亲兵的护卫下,风驰电掣般快马奔向河南府。
一行人扮做收购粮食的行商,分作几路进了新安县。开始还好些,越往腹地走越是衣衫褴褛的蓬头妇人,头插草标的干瘦孩童,间或还有眼冒幽幽绿光的青壮……
众人看得心下恻然,虽然料着情况很糟糕,却没想到竟然已经糟糕到如此地步。暴民将此地抢劫一空后留下满目疮痍,新安县衙只剩一个黑黢黢的空架子,衣不蔽体的贫民像游魂一样在街上游走。
亲兵们满眼警戒地护卫着端王一行,边退边走。郭云深催马上来低道:“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乡民愚昧又贫瘠至此,只怕被人稍一鼓噪就要发生动~乱。咱们人虽然多,但也架不住他们像蚂蚁一样涌上来乱啃……”
端王脸色铁青,却知道他说的极为有理。只得连连催马绕过新安,朝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河南府下辖一州十三县,历来有中原粮仓的说法,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土地广袤平坦,放眼望去没有一处山包,耕地面积十分广阔。外加气候温润河流纵横,与江南米仓不相上下。
但从前年开始河南省的主要产粮区开始出现灾害,且各种灾害交替出现。先是严重春旱,许多地方的河水断流。接着出现大面积的霜冻,夏天的时候又开始出现洪涝,到处都可以看水退后留下的暗黑印迹,很多房屋垒砌的青石墙角都被洪水泡塌。
一路上遇到的存活乡民皆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比起死人来也只是多一□□气。
众人心中又急又慌,抛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后都转头不忍再看。至一处无人树林时,端王一下马便从腰间扯出乌金缠丝马鞭,紧抿嘴唇面目狰狞将地上的尘土乱鞭一气,这回连一向善言的顾衡都不敢上前深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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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自古就是中原腹地,但也易受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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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章灰烬
河南道的情形比大家想象的都要惨烈,但河南巡抚一道道快马加鞭呈上去的折子只知要钱要粮,却只字未提各州各县的运作已然半数陷入瘫痪。这是何等大事竟然也被人瞒报,就是不知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且到现在为止已然数旬,其作为一府的最高行政长官对境内灾民竟无半点安抚手段,叫人不得不叹服他简直是尸位素餐。若是朝廷没有派人下来细查,这件事还不知道要被欺瞒多久。
国家体系在大灾面前无有效应对,激起民众暴乱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朝堂众位阁老朝臣只知暴民攻陷了数个城池,细究之下不知其中有多少是人祸,又有多少是天灾?
端王将近三十年的岁月都在京城,最多不过受人挤兑几句,或是被皇帝大句小句地当众斥责一顿,根本没有直面体会过这种民不聊生的状况。赤红双眼狠狠发了一顿脾气后大概觉得不好意思,又躲在光秃秃的树林后独自生了半天闷气。
在场诸人相视一眼皆不敢做声,毕竟河南道的惨状实在出乎大家的意料。
到了晚饭的时候端王才挽着鞭子出来,朝周围扫了一眼冷峻道:“我们还察查几个县,看看情形到底如何,最后再到洛阳找巡抚舒贵问责。若是他在其中有贪墨枉法行径立刻将其就地正法。拼着我这个亲王不做,也不让能让这些喝百姓血肉的蛀虫逍遥法外。”
自从河南府各州县报了大灾之后,宫中圣人不但免了各地的赋税,还下令开仓赈灾拨了二十万两白银的钱粮过来平抑粮价,就是怕引起民众情绪不稳发生动乱。结果走了这么久没看到一处像样的救济粥棚不说,连负责负责巡查的官吏都没看到一个……
最起码河南巡抚舒贵一个失察之责是跑不了的。
一行人在马上又颠簸了两天到了上蔡县,所见情形终于好转了一些。虽然放眼出去依旧是又凉又荒,到处是河水反涌留下倾倒印迹,但是熙熙攘攘的总有几处人烟,街面上还有三两个挑着担子卖菜的农户。
叫人意外的是县衙门口设置了两个粥棚,一群面黄肌瘦的妇人拖儿带女排着队依次领米粥。两三个同样干瘦的小吏站在一边维持秩序,看起来倒比别处要强上许多。
端王一直阴沉的脸色这才好转一些,就让一个随从过去领了一碗。见那米粥虽然稀的可见人影,但总归是一样热腾腾可以果腹的东西。这几天满眼厌气事,今日才稍稍得到缓解。
就不由侧头赞道:“这王希久点了上蔡的知县,虽然已经以身殉国,但是治下还算井井有条。等回到京城后我亲自为他请功。拨两个人出去赶紧把他的家眷找到,到时候好领朝廷的封赏。”
放眼望去尽皆凋零,顾衡站在被大火焚毁殆尽粮仓前细细打量,心头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大灾之下有民聚众为乱,这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儿。不过是些地里刨食儿的青壮,被有心人一裹胁,头脑一发热就干出一些不可收拾的事儿。但是一气儿袭击了七八个县的衙门,劫掠了二十多座县级粮仓,还顺带烧死了一个现任七品知县,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底下的一帮人正在低声商量今天晚上到哪里打尖,端王却敏锐发现了顾衡的不对劲,慢腾腾地走过来劝慰,“我知道上蔡知县王希久是你的至交,可如今人死不能复生。等把他的家眷找到,我必定亲自为他们讨一份旌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