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躺在地上咳水,她眼前的景物都拧在一起,一边哭喊一边奔跑的克莱尔在她眼里像个被卷入漩涡的小人儿,不太真实却又尖锐地刺痛着她的视网膜。
她拼命往那边挪过去,费力地伸手捏到里德尔的裤脚。
里德尔向下瞥了一眼,那一眼是冰冷的,如同最严寒的深冬里黑湖冰冻的水,他嗜杀的本性分明已不再掩饰了。
“她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里德尔不带丝毫感情地说出这句话,就仿佛他要杀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只兔子、一只蜘蛛,甚至是一只本就没有任何自主权的玩偶。
他缓缓踱步过去,就像在观赏一场极尽优美的舞台剧,舞者高昂着纤细脆弱的脖颈,刹那间迸发的血花是对这场悲情美艳的最好诠释。
“开口求我吧,奎因小姐。只有这样做,你才可能为自己求得一个解脱。”
克莱尔根本说不了话,她的喉咙都被缠紧了,这给了里德尔进一步为所欲为的理由:“看来你要因你的骨气而饱受折磨了,可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里德尔,别那样做……”阿芙拉强忍胸口剧痛爬起来,沙哑着嗓子说道。
他甚至懒得回头给她一个眼神。
阿芙拉在刚才落水时都没有这样的恐慌,现在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害怕。
“我不想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大蛇像扑杀猎物那样将克莱尔绞住,此刻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要里德尔一声令下,她的脖子就会顷刻间断裂。
他太清楚她话中深意:“你不如说不想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城堡的灯火为他镀上一层温暖的虚光,与他眸中的漠然孤寂形成黑与白那样强烈的对比。里德尔下巴高扬,勾起一个如画笔勾勒般无可挑剔的笑,却也让他显得和画里的人一样单薄淡漠,如同没有感情的薄薄一张纸。
有时候阿芙拉觉得里德尔像极了一杯烈酒。
杯壁在寒冰的滞留渲染中罩上朦胧的霜雾,酒液入杯的那一刻与冰块融合,她隔着杯壁看他,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的。她只是靠视觉摸索到的一丝线索和鼻翼中的辛辣气息推测出他的秉性,揣度着他的内心。
她甚至像个兢兢业业的调酒师一样,她令酒液燃起熏熏烈火,用千百种方式试探着他的底线在哪里,然后又自虐般的一次次失望而归——她能指望一杯烈酒有什么底线?谁都知道当火焰威士忌上的火焰熄去后杯中的冰块仍维持着霜雾的黏着,那是一个漂亮的戏法,一个不会对他的本质造成分毫改变的插曲。
她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在他表面上做功夫。她以为的那些改变也只不过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他们终究不是同一路人。
阿芙拉千万次地对自己强调这一点,可仍忍不住像个赌徒一样去赌下一次。
或者不如说她的人生只剩下赌了。
哪怕在她根本还不清楚自己手中的筹码是什么时,就已经凭着一腔莽撞和直觉和他交过好几回手了。
如同她此时极力阻止事态的崩坏:“如果你一定想听到有人开口求你,那个人也可以是我。”
眼前的场景刺激了她,刚才险些被绞杀的绝望感铺天盖地漫上来。阿芙拉剧烈咳嗽着跪在地上,胸口没有渗血,但那里的疼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里德尔是一向知道她的固执与坚持的。
似乎是可怜她此刻正饱经折磨,不等她开口乞求,里德尔便罕见地展露出了他那薛定谔的仁慈。也或许是他已经对这种无意义的拉锯战感到不耐烦,让他觉得失去了这种快乐游戏原本应有的趣味性。
几分钟后,克莱尔已经被吓晕了。将她牢牢绞住的大蛇却在一瞬间隐灭,它变成一只红色的气球,滑稽地放着气飞上天空,消失不见。
恢复行动能力的杰西卡瞪了里德尔一眼,尽管如此,她还是隐忍地跑去将克莱尔扶起来,并对里德尔说:“我会把她送到阿芒多那里。而你,会把阿芙拉好好送到医疗翼,对吗?”
里德尔低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阿芙拉,未作任何表示:“她还有空担心别人的安危,我看她强壮到足够自己跑到医疗翼。”
托阿芙拉三天两头就和里德尔闹别扭的福,杰西卡这几年也对他的脾气有一知半解,当听到他开始阴阳怪气时,她就知道局面是暂时控制住了。
杰西卡扛着克莱尔往城堡中走去。
里德尔审视着阿芙拉的狼狈,压根也没想搭把手,她只好忍着骨头散架般的疼自己站起来。
“看起来如果不送你去医疗翼,有人就要把我一起抓到阿芒多面前。”他沉默地看着她的趔趄,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在确认没有严重外伤后,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出乎意料,阿芙拉摇摇头,一瘸一拐地往山崖上走去:“我想透透气再回去。”
她需要空气,也需要时间让头脑恢复运转。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冲击着她的大脑,阿芙拉需要用最短的时间厘清所有的事。
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如果她没理解错,刚才在湖里时里德尔险些杀了她。
而现在他的态度也很奇怪。
尽管阿芙拉行动十分艰难,里德尔仍在一路上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像他害怕触碰到她。
她往前走,他就跟着走。两人都默不作声,阿芙拉确信他和她一样,发现了某种诡异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