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对你……已经仁至义尽。”语阳公主沉默了半天,也只是挤出这一句话而已。
穆槿宁闻言,笑容弧度一分分扩大,眼眸清亮,却半响无言,但笑不语。她不知道,是否该原谅秦昊尧,抑或是原谅自己。
“公主的意思,要我忘记过往,念着他给我的恩情,继续活下去?”她眯起眼眸,嗅着清香茶香,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的笑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语阳公主取下双手套着的白色皮毛暖筒,她一手拉过穆槿宁的右手,紧紧按住她纤细手腕,她直直望入那双看似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眸,冷声问道。“你知道兄长为了你,做了多少事,做了什么事吗?”
“公主该不会想,王爷颠覆了江山社稷,也是因为我吧。”穆槿宁眉头一挑,眼波流转之间,尽是笑意,她早已预料到会有这般的传闻,她轻笑着缓摇螓首,低低叹息。“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她并非红颜祸水,不想变成改朝换代江山易主的众矢之的。
“即便是兄长心中的抱负,但也有别的原因,兄长想要守护的人,或许不只是我,或许还有你。”语阳公主看她这么自如地轻笑,却有瞬间愕然微怔,面色一白,眼神闪烁,她没有穆槿宁这么好的耐性,语音起伏急促。
“他这么做,其实并不明智。”穆槿宁的眉眼之间,没有半分情绪转变,她的言语之内,甚至再无“王爷”这一个称谓,秦昊尧对她而言,她也是陌生,仿佛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男人。她顿了顿,眼底有一抹幽深划过,透露一分精明睿智。她的平静,平静地宛若谈论他人之事。“既然他已经夺得天下,一切都该是新的,我不过是他二十几年生涯中一个故人,如此恋恋不忘,牵拉撕扯,当真好么?”
语阳公主微微咬唇,穆槿宁的洒脱,却更让她想要服劝阻,她不清楚穆槿宁的心中是否好受,但若是她如此想法,兄长又动了真感情,两人纠缠,最终岂不是两败俱伤?!
她已然面色大变,她没想过,这段时间,改变了穆槿宁这么多。
“你为何如此狠心?兄长过去待你是太偏执,但如今他正在极力挽回一切,你为何不愿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公主,人人都覆水难收,很多事留有余地,可以挽回,但有些事……真的可以挽回吗?”
穆槿宁冷眼看着语阳的急迫,如今,再回大圣王朝的自己,难免不被流言所伤。只是讽刺的是,如今多情深情之人,变成了向来冷漠无心的秦昊尧,而她,才是当真不受教的顽劣之徒,人人都会指责她不识好歹,既然秦王回头,她就该将自己完全奉献给他,如此这般,便让世人觉得皆大欢喜,是一个好结局。
感情——她对秦昊尧的感情,不知被她丢在何处,丢弃的东西,即便回头去找,也许早已不在原地,也许被人拾走,也许……。
她微微抬起下颚,因为笑容的绽放,右边面颊上的那一道一寸长的伤痕,隐约可见。语阳公主沉默不语,这才看到这一个疤痕,她愣住了,不知该如何询问。
不愿让穆槿宁看清她的诧异和怜悯,语阳公主紧紧握住她的柔荑,问的愈发咄咄逼人。“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兄长?还是自欺欺人,就会好过?两年前你回来,就没想过一天,甚至一刻,想要重拾旧日情意?”
穆槿宁眼波一闪,笑容清丽,宛若三月的暖阳,是有温度的。“公主容我直话直,在塞外的时候早已死心,但回到大圣王朝,的确曾经一度有过这样的想法。”在她踏上大圣王朝的土地,过往的幻象,就像是春日百花齐放的美景,当真曾经让她干涸的心湖,一刻间澎湃汹涌。
两年前,她看到秦昊尧的时候,心还会隐隐作痛。
但两年后,她再度从千里之外回到大圣王朝,看到他的时候,她却只怪他不若自己这边洒脱慷慨。
“若兄长没有娶沈樱,若他只是娶了你,你还会有如此之多的怨恨吗?”语阳公主凝眉,她的眼底有微微的光耀,仿佛那是对她的怜悯,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无言责怪。
她不是在乎当年妾的卑微,不是在乎秦昊尧能给她的名义,她更在乎的是——一个人的心意。
穆槿宁的眼底灼灼,笑意从容,语气听不出更多的难过。
“可惜有沈樱,公主。”
少女时候的崇宁,至少感情是自己守护在心中的,无法得到这段感情,她会心甘情愿放弃,而绝非当着她的面践踏,逼着她下跪低头。
让她以不安忐忑,甚至对沈樱抱着愧疚的心嫁入秦王府内,让她看到秦王的心机深沉,愤怒报复,还有沈樱的歇斯底里,心狠手毒……那才是她最不愿意回头观望的记忆。
她从语阳公主的手掌中,将手抽离出来,与其尴尬面对,还不是实话实,讨个清净。她不逃避,不忌讳,眼眸闪烁着柔和美丽的光芒。“当年的确有怨恨,但如今,是真的没有了。公主,你也不必担心介怀,我是否会做出伤害他的举动,我并不感激他,同样,亦不憎恶他。”
语阳公主怔住了,面色略微有些难看,如果如今的崇宁还恨着兄长,兄长将她强留下来,或许才是对他的伤害。穆槿宁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来意,她无话可,她曾经觉得崇宁亲近,但她更是秦昊尧的亲妹妹,什么事都会想着自己的亲大哥,一旦有人抱有计划近了秦昊尧的身,她决不能插手不管。
如今的秦昊尧,或许是孤独的,但他绝不会一辈子孤独终老。她……有她的决定,有她的苦衷,她始终不给他好脸色看,是因为她觉得拖泥带水,藕断丝连,才是对那个人的折磨。
任何人,都会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