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洒洒,越下越大。
了因宣了声佛号:“瑞雪兆丰年。”
沈怀信听着这话突然笑了,引得两位老父亲都看了过来。
“去年冬雪时,义父也说了这话。”
“说错了?”了因看向在朝中混的老油子:“今年朝堂有赈灾?”
“遭水患的地方不少,但是没到需要朝堂赈灾的地步。”沈散培眼神落在儿子身上:“怀信似是并不认同我义父那句话。”
“爹只知各地遭了水患,可知有地方遭了青粉病,颗粒无收?”
沈散培眉头微皱:“范围大吗?”
“不知。”对上父亲的视线,沈怀信笑了笑:“每个地方的县令都不上报,便郡衙不知,府衙不知,朝堂更无从知晓。只有受害的百姓自个儿撑着,谁也不知受灾的范围有多大。”
沈怀信提起酒壶给两位父亲斟酒:“圣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出去一遭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可若国兴和国亡都和百姓无关,百姓感受不到国家对他们的仁慈,又怎会一心为国?百姓是砖,一砖一砖垒起来才砌出个国,他们明明如此重要,数量又如此庞大,却无人在意他们。”
沈怀信抬头:“爹,这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吗?这个问题让沈散培都一时有些怔愣。身居高位久了,行的是这个位置该做的事,想的是大局,却从不曾把目光落在那些堆砌起恒朝的百姓身上。
沈怀信似是也没打算等父亲给个答案,慢悠悠的续又道:“常信县百姓受青粉病之害,我恼县令尸位素餐,父母官意义何在。朋友却说他们起到了震慑的作用,稳定一方百姓也是有功。我想反驳她的话,却发现她说得一点没错,百姓就是那么无足轻重,在朝堂上是,在地方官员眼里也是,只要不造反就无视他们的存在,可百姓的反意,不正是被这些威胁他们生存的事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吗?”
想起当时乔姑娘明明满心鄙夷,却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样子,沈怀信刚长出来的刺又软了下来:“她说里与乡、乡与县、县与郡、郡与府衙,以及府衙与朝堂脱节严重。级与级之间的关系太过松散,完全就是在各干各的,职责范围内的事无人监督,评等看似将这些都囊括在内,可实际上评上等还是下等和这些又完全无关。这种环境下,万事都不如评等更要紧,便是身怀理想,也需得先保证了官位才有大展抱负的可能。”
两位老父亲都知道这个朋友是谁,正因为知道才尤其听得认真,如果说之前认为她是怀信的贵人还玄了些,经由这些话落到了实处。他们以为已经把她看得足够重,现在却发现,他们还是把人看轻了。
沈散培收了他那懒懒散散的模样,坐直了问:“全是她所言?”
“全是。”沈怀信应得干脆:“我在您身边长大,您都想不到的事我又怎么想得到。”
“……”
“哈哈哈哈哈!”了因开怀大笑:“沈散培啊沈散培,你也有今天!儿子,干得好!再怼他几句!”
沈散培非但不恼,还笑得很是得意,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孝顺。
重又倚回凭几上,沈散培调侃:“你那‘朋友’还说什么了吗?”
沈怀信摇摇头:“她轻易不说这些,那次还是因为我受的刺激大了她才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