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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部分(第2页)

他话音刚落,王维便淡淡地说道:“文无第一,诗无第二,这有什么好争的!今天是来向君礼送行,不是来和他告状。”

尽管如今官位尚不及弟弟,可王维这阿兄积威尚在,王缙顿时无语。而相比刚刚那送行酒,此刻王维却是奉上了清茗一杯,因笑道:“自从拙荆过世,我便立意戒酒茹素,此次君礼回来尚不及叙旧怀昔,便又要远行朔方,我便以茶代酒,助你一路平安,到任顺遂。”

这种送行时节,原本是最容易出佳作的时刻,可李白等四人没这心情,王维这会儿也是心下空空,因而竟只是道出了两句再平常不过的临别赠言。反倒是王缙在同样以茶代酒送别之后,却对杜士仪低声说道:“自从李林甫拜相之后,日渐煊赫,就连张裴二人有时候也得让他三分,虽也有他荐举的人因不称职而遭左迁的,但大多数都是每荐必用。这次李林甫举荐你,不存好心是显然的。朔方那儿,我和灵州都督府兵曹参军叶建兴正好相识,此人精明,君礼可以一用。”

王缙既然荐了这么一个人,杜士仪便欣然点头表示记下了。而崔承训在道过别后,更关心的是身在陇右鄯州的弟弟崔俭玄,得知王忠嗣已经答应照拂,他方才放下了最大的心事,又向身旁从者手中接过了一个匣子递给了杜士仪。

“灵州东面当年水草肥美之地,已经出现了大片沙地,而北面西面亦是大漠连片,听说刮风的时节,那砂砾如同刀子一般,能把人脸割得生疼。这匣子里是一位曾经镇守朔方多年的老将私底下捣鼓的配方,我命人制成了油膏,夏日能温润肌肤,冬天能够防止冻伤,最是适合朔方之地。”嘴里这么说,崔承训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尴尬,仿佛是对大男人送这种东西有些难为情,随即方才咳嗽了一声,“礼轻情意重,君礼还请收下。”

别人郑重其事送这个,杜士仪当然笑而纳之,心里却不免有些思量。等到送走了王维王缙和崔承训,鲜于仲通和颜真卿的送别就简单多了,颜真卿是君子相交淡如水的典型,倘若不是鲜于仲通硬拽他来,他都不知道杜士仪今日启程。至于鲜于仲通,言辞隐晦地表了一番忠心后就告辞了,杜士仪当着颜真卿的面,都没来得及询问鲜于仲通玉奴的事。等到只剩下窦锷和姜度两个,这两位如今都承袭了国公爵位的昔日贵介子弟方才上了前来。

窦锷如今年岁已长,尚了公主,儿女双全,这位昔日以胡腾舞闻名两京的窦十郎,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够格再请他去跳胡腾舞了。身材健硕的他家世豪富,又是天子佳婿,即便只是挂着个闲职,可已经轻轻松松进了四品,他也乐于这种安闲的日子。今日若不是姜度硬拽,他还在酣然高卧。可人既然来了,他的出手自然豪阔十足,直接就是两个身材健硕肤色黝黑的昆仑奴,看上去温顺而又恭谨,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见他说着说着便打起了呵欠,姜度不禁笑了起来。

“别看窦十娶了公主,内宠却不少,故而白天也没什么精神。杜十九,你如今飞黄腾达,节度陇右之后又节度朔方,可别忘了咱们这些昔日朋友,有什么好事记得带挈带挈。”他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用极快动作往杜士仪手中塞了个纸团,发现杜士仪心领神会将其捏在手心,他方才退后一步伸了个懒腰,“窦十送你昆仑奴,我本来打算送你两个新罗婢的,可这一路过去,娇滴滴的美人未必受得住,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他说着便拍了拍手,等到一个从者捧了一个长条匣子上来,他方才接过往杜士仪手中一塞:“宝剑赠英雄,这是我之前正好在千宝阁收到的,就送了你了。无论你是留着自用,还是发现有什么英雄可以转赠出去,都听凭你自便。好了,别人灌了你又是酒又是茶,我和窦十就不给你添乱了,走了走了!”

眼看这两位华服的年轻国公上马扬鞭而去,王昌龄和高适方才凑了过来,全都感慨于杜士仪交游之广。而张兴闻言则是挑了挑眉,暗自嘀咕道倘若让这两人知道,杜士仪的交游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广,只怕那两位会瞠目结舌。当然,无论如何,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都是不可能送到这儿的,那位刚刚册封的寿王妃亦然。

趁人不注意,展开那个姜度悄悄塞来的纸团,见上头赫然写有一个人名,下头小字注明乃是姜度曾在一次在李家饮宴大醉睡倒时,迷迷糊糊听到李林甫对身边人提起,杜士仪便将其重新揉成一团,放入腰中暗袋藏好。不经意间,他又摸到了腰中的一个银质香囊球,那是玉奴转托固安公主带给他的,中间的香料乃是她亲手调制,便仿佛她给人的印象一般,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氛。

想到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道别时的感伤,想到之前见岳父王元宝和两位舅兄时,对方那忧心忡忡的样子,想到他给裴宽的那张让其目瞪口呆的长长名单,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继而策马和那边厢的李佺会合。

“时候不早了,启程吧!”

别了洛阳,下次回来,却不知道是何等时日了!

第826章 老骥伏枥,宝刀未老

朔方节度使治所乃是灵州灵武县,距离西京长安一千二百五十里,距离东都洛阳两千里。若要从东都到朔方,一条是从东都过长安,过泾州原州然后北上,另一条则是西北边道,先从东都西行至潼关,而后北上蒲州、晋州、汾州,再从石州西行,途经绥州、盐州,最终抵达灵州都督府。两条路一近一远,倘若时间足够,杜士仪当然希望绕远路看一看夏州盐州等地是何景象,但既然是急着去赴任,他就不得不选择了前者。

一路紧赶慢赶,双股几乎再次磨破了一层油皮,一行人方才赶在年关之前,抵达了灵州灵武城。

尽管信安王李祎已经被贬衢州刺史,但朔方要地,在尚未交接之前,他这个前任朔方河东节度使自然不可能就此一走了之,所以,他仍然住在灵州都督府内。李祎这一年已经七十有三,可弓马了得,即便如今他已遭左迁之时,麾下众将见其仍然无不凛然。他妻子早故,自从他镇守朔方以来,身边便只有一妾,婢女也少,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出仕为官,不能随侍父亲身侧,都遣了儿子前来侍奉,故而李祎的三个孙子也都居于灵州都督府中。

当得知杜士仪入城消息的时候,长孙李研便急急忙忙来到了祖父的书斋外求见。等他获准进门后,将外头这消息说了,就只见李祎徐徐起身,面上没有丝毫动容:“算一算杜君礼就算赶往洛阳述职,过年之前也应该能到,他果然速度不慢。知会上下预备好交接。”

此话一出,李研登时大吃一惊:“大父,今天就要交接完毕?莫非他要让咱们在这大过年的时节赶路前去衢州?”

“什么叫他要让我们大过年赶路去衢州!难不成你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官员上任皆有时限,倘若时限到了尚不能到任,那便是要追责的!”李祎一怒之下尽显威势,见李研打了个寒噤,立时躬身应下,匆匆出门,他这才坐了下来,脸上却不像刚刚那样古井无波。

他又不是圣人,当然不可能真的胜不骄败不馁,被人用这种手段拖下水也没有心存怨愤。武温昚是悄悄派心腹来过灵州,可他哪里有功夫理会这种宫内的阴私。他已经知道了是谁假造他的笔迹给武温昚,可事到如今他再去诉冤请求追查到底,那反而会惹来更大的波澜。归根结底,他是宗室,又是掌兵的宗室,而他的祖父不是别人,正是一度相传几乎被太宗立为太子的吴王李恪,总难免会遭人疑忌。

他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半截身子入土,何必一定要去死扛到底?有些人只看到他功高赏薄,可他已经很满足了,能横刀立马建功立业,总比在两京窝上几十年来得有意义!

“杜君礼,只希望你不要徒有虚名。我这些年来虽是提拔过任用过很多人,可为了不招人嫉,但凡大将宁可举荐他们于别地就任,此前又已经调走了多人,留在身边的少之又少,唯有幕府文士数人。”

他最亲信的一个经略军副将以及亲手提拔的几个偏裨别将,在他接到左迁的制书之后,已经陆续调离了。虽然没有任何辩白就接受了左迁,但李祎心里不是没有怨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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