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冷笑道:“这可不敢说。沈炼死了也便死了,但沈家庄给烧成一片白地,这事儿总不能不闻不问。恰好小侄的队伍也在那附近,于是派了些锦衣校尉去。结果您猜怎么着?那两拨马贼啊,自己相互砍杀,还剩了几个,都被锦衣卫给拿下了!”
严鸿这番话一说,杨顺如遭雷击,颤声问道:“那,他们可曾招供,说是哪里的贼人?”
严鸿眉头一皱道:“说来真让人不信,那贼人居然胡言乱语,说是标营士兵,还说领头的叫杨二爷。叔父,您这标营士兵,吃穿不愁,他去当哪门子的马贼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这胡乱攀诬,相信不得。但事关沈炼死活,总不能太糊涂。小侄在琢磨,要不要把这些人犯带回北京去,交我岳丈陆大都督亲审。虽说折腾了些,好歹这沈炼也是锦衣卫老人,听说我岳丈对他也颇为赏识。这不明不白的在保安死了,还恰好死在我的临时行辕附近,不查个清楚没法交代啊。您说是不是,叔父?”
杨顺此刻五内俱焚,强笑道:“贤侄,此事不必这么麻烦。沈炼原本就是阁老家的仇敌,为他,连陆大都督和小阁老也曾略有冲突。如今这厮稀里糊涂死了,却不是正好把严陆两家的钉子给拔了?依我说啊,你严钦差是要办大事的,那几个贼子你就交给愚叔我,愚叔在宣大也是经营多年,一定给你审个水落石出,给陆大都督一个交代。”
严鸿道:“叔父,那可不成。小侄我年纪才二十一岁,做到这锦衣卫四品佥事,王命钦差,靠的啥?没别的,就一个认真,认认真真给皇上,给陆大都督办事。这要是该办的不办,打了马虎眼,我去哪儿升官发财啊?这沈炼当初是被皇上给贬到保安州的,皇上贬的人,谁敢杀他?这是给万岁爷过不去啊!不成,小侄若不着落在这几个贼子身上,把后面的人连根挖出来,只怕过不了这关。”
杨顺听得此话,只怕严鸿已经把事情掌握得水落石出,腿一软,也顾不得严府家丁在场了,要紧给严鸿跪下道:“贤侄,不不不,钦差大老爷,您高抬贵手吧。杨某在宣大这几年,对阁老、小阁老忠心耿耿,便是孝敬您钦差大老爷院子里的礼物,也一分不敢疏忽。您就看在我义父严阁老的薄面上,马马虎虎过去。别再追着这事儿了。”
严鸿叹道:“叔父,您这话我小侄我就糊涂了。我追查马贼,您干么这般慌张呢?咱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您照实了说给我听,能帮上忙的,小侄一定帮。若是您对我还遮遮掩掩,叫我猜灯谜,小侄从小不爱读书,可不比叔父您是国朝进士,满腹经纶啊。这些花花肠子,实在玩不来。”
杨顺见事已至此,一咬牙道:“那好,我就从实说给钦差大老爷听。那沈炼,对我义父阁老、义兄小阁老甚是不敬,还用巫蛊之术诅咒义父,因此我一怒之下,派出些刀客,将他杀了。此事全是为了严府,钦差大老爷,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案子了解了吧。”
第 681 章 威逼利诱
严鸿听杨顺交代了事,一只手敲敲桌子:“这事倒不好办了。叔父啊,若是沈炼被追风寨的盗寇所杀,那最多不过是保安、蔚县边境治安不好,叔父担一点失察之责。可这总督标营亲自去杀国朝进士,总不太好给朝野交代。您倒是说说,此事想要小侄怎么办呢?”
杨顺忙道:“贤侄,既然那追风寨强盗也在其中,便请贤侄移花接木,做一个追风寨劫财杀人放火的局子吧。”
严鸿摇摇头:“这个怕是不妥。杨叔父标营的好汉,也都是有数的吧。一下少了几十人,我看也未必那么好糊弄。再则,追风寨的强盗,据我所知,尚有余党漏网。我这边随意捏造一个罪名上去,万一时候捅破了,这个风险,可担得太大。”
杨顺低三下四道:“那钦差大老爷觉得怎么办是好?”
严鸿皱着眉头,故意摇头晃脑一阵,忽然笑道:“叔父,小侄当时去了沈家庄啊,虽然已经烧成一片白地,但在灰烬之中,却发现些没烧尽的文书。打开一看啊,啧啧,好像全是沈炼编排叔父的不是呢。叔父,您这一次派标营去沈家庄,真要是打着为我爷爷、爹爹出气的幌子,只怕捅出去对严府没什么好处,就算想保您也保不住呢。”
杨顺派人去沈家庄,原本也是怀疑沈炼有这东西,若是交给严鸿,鬼知道严鸿会不会把自己也当替罪羊。听严鸿口气,那东西竟然落到了他的手里,这一下杨顺原本就抖抖索索的三魂七魄,真是飞散殆尽,膝行两步,凑到严鸿跟前。抖抖索索道:“严钦差,那沈炼还编排了些什么,您说与下官听。”
严鸿伸手虚扶道:“叔父您莫这么紧张。沈炼那文书上说的事情,有的可怕。有的却未尝对您不是一条路子。其中一条啊。说的是宣大总督标营仗着总督宠幸,横行不法。为非作歹,甚至对边民奸淫掳掠,乃至于其他边军眷属老弱,也有受其凌辱的。叔父。此事您摸着心对小侄说,有是没有?”
杨顺道:“实不相瞒,我的标营几千人,里面出些个不法之徒,那是有的。都是下官治军不严,钦差饶恕下官吧。”
严鸿正色道:“叔父,不是小侄说您啊。标营出百十个为非作歹的。那真是太正常了,哪个将军的队伍,不干点强买强卖的事儿啊。当然,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就算其中有那么些铤而走险,乃至杀人放火的,叔父这失察之罪是免不了的,但也不会把你拿去株连杀头啊。”
杨顺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忙道:“那钦差大老爷的意思是……”
严鸿道:“小侄这次查访到一些蛛丝马迹,却请叔父看看妥当不妥当。叔父您镇守宣大边关,鞑虏入侵频频,忙于军务防务,这治理标营的事,难免有些松懈。您属下的标营士兵,干了些为非作歹之事,却是天怒人怨。沈炼那厮,虽然和我爷爷、父亲素不对劲,但他毕竟是国朝进士,锦衣老人,听说此事后,严密查访,却得了不少证据。这次小侄为钦差,那沈炼意欲给本钦差汇报此事,要将那些骄兵悍卒绳之以法。只怕啊,这标营中有些心中有鬼的士卒,得知此事,生怕罪行败露,竟然胆大妄为,冒充追风寨响马,前去沈家庄,杀人灭口。恰巧又逢追风寨马贼也出来打劫,两下遭遇,彼此砍杀,可是沈炼满门,却也遇害。那两帮贼子正在彼此砍杀,却有本钦差麾下锦衣校尉闻讯赶到,将余党尽数格杀。此事处置是否妥当,叔父身为宣大总督,地方熟悉,还请指点一二。”
杨顺听严鸿这话,明明是指点他一条退路,赶紧点头道:“钦差说的极好。钦差断案如神,不愧是包龙图转世。那标营中的士卒多有不法,其实下官也略有耳闻。只是近年来鞑虏连连入侵,未曾顾得上整顿,不想酿成这般大祸,追悔莫及。”
严鸿道:“事情已过,倒也不必追悔。叔父您的标营部下干出这等事情,您难免连带有统御无方之过,甚至宣大总督之位,能不能坐得稳当,小侄也不敢担保。只是您毕竟是我爷爷的义子,就算为此事遭到朝中那帮言官攻击,有我爷爷、爹爹在,自当为您谋一条合适退路。”
杨顺也知,自己在宣大干出的那些勾当,真要全揭发出来,别说罢官,杀头都该了。虽则平日里希望能遮掩住,但此刻既然发生了沈炼被杀的大案子,再要一尘不染,未免是痴心妄想。严鸿说的这话,倒也实在。况且如今朝中严嵩一手遮天,最后到底怎样处置,也未必就一定罢官。他忙不迭点头道:“多谢钦差关照,下官没齿难忘。”
严鸿又道:“如今么,还有几件事,却还要麻烦叔父您办理。其一,到底那晚上去沈家庄烧杀的标营士兵是哪些,叔父您要细细的调查一番,列个名单,再把他们的姓名、相貌、素来行径等告知小侄。这其中,纵然有叔父的亲信部下,叔父也须得大义灭亲,万不可再存包庇遮掩。须知,犯事的就算是叔父亲兄弟,叔父担的也还只是失察之过。但若是徇情枉法,包庇罪人,那小侄也没法转圜了。”
杨顺道:“钦差老大人说的是,下官这就回营细细访查,到底有哪些士卒去干了坏事,一并列来。钦差大人说抓了几个漏网之鱼,还有哪些尸首,不妨让下官派人去认一认。”
严鸿一摆手道:“这个免了,活口小侄看管着,免得出些意外。那些尸首,也自有锦衣卫带着仵作检验,叔父的人不宜插手。总之,这标营的事,叔父你自己区处,小侄和锦衣卫觉不干涉,但这锦衣卫的事,叔父也莫插手。两下各自把事情查清楚,这样也免得外面落人口舌。”
杨顺道:“钦差这样办甚好。不知第二件事需要下官办的却是什么。”
严鸿道:“第二件事么,便是我方才说的。标营士兵为非作歹,连沈炼都查出来不少,此次沈炼又是为此而死。若是叔父能就势对标营严加整肃一番,纠察其过,再抓住一些败类来,考其罪过,杀的杀,罚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