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敢相信的质问春生,春生沉默了一下,低着头说:
“吃完了,早就吃完了。从广信府到这里,咱们已经走了足足二十日。粮食都是有数的,二十多张嘴,每人每日哪怕吃一捧粮食,到现在……也剩不下什么。”
这是一笔极为好算的账,甚至几岁小儿可以掰着手指算出来。
他们所得到的粮食,其实远远不够所有人撑到现在。
而此时,有人去看向春生,才发现春生早已面黄肌瘦,整个人形销骨立。
原本五大粗的汉子站在平坦的地上,可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微微摇晃着,像是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一样。
带着一个女儿的瑾娘愣愣的看着春生,她突然明白了,她们母子两人,这一路以来为什么一直都能吃个半饱。
瑾娘不由掩面痛哭:
“别说了,别说了!春生他,他把他的粮食都给我和我家丫头吃了!”
春生听到这里,只是低低道:
“瑾嫂子带孩子总归不易,小孩子饿肚子走不动路的。”
春生这话一出,众人将自己方才露出了些许怀疑之色的眼神收回,还多了几分愧疚。
有年长者上前,轻轻拍了拍春生的肩膀:
“是我们这些老东西拖累了你们啊,还不如当初给我们脚上栓了石头,投进黄河去。”
“祥叔!您说这是什么话!说好了,全村人,一个都不能少!现在咱们一个不差的到了福建,这就够了!少吃一两顿也没有什么。”
春生虽然已经都饿的浑身打摆子了,但是却语气坚定道。
“这已经够了,只是苦了大家伙了……”
祥叔抹了一把泪水,却是看着空荡荡的粮食袋,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面对空空如也的粮食袋,有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明晃晃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人捂着嘴巴皑皑的痛哭着,似乎是在为自己哭最后一场……
很快,众人这一片动静便让屋子里的人听到了,随后没过多久便有人出小跑着过来。
“快走快走,有人来了,他们一定是来打我们的!”
“走!走!”
“走啊!”
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尚且来不及悲伤自己即将要因饥饿而死的悲惨命运,便要赶忙四散而逃了。
这就是他们作为流民最痛苦的一点,不论是村庄还是城镇,所有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像是在抗疫只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要么厌恶,要么驱赶。
他们已经下意识的躲避着自己所会遭受到的伤害了。
“站住,站住,不要走!”
那人大呼小叫着,可是流民们顿时逃窜的更快了些,春生本来已经浑身无力,摇摇欲坠,这会儿也咬牙跑着,他不能再受伤了,他要是受伤一定会活活疼死的!
春生跑了还不忘带着阿月,所有人都四散而去,唯独瑾娘带着女儿,总是腿脚不利索的,很快便被那人留在了原地。
“哎,我说你们跑什么呀?”
那人拉住瑾娘女儿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瑾娘被那人的动作吓得面色煞白,连忙拉着女儿的胳膊往回拽。
可是她丝毫不敢用力,她害怕女儿受苦,于是瑾娘连忙跪下来不停的磕头:
“求求您大发慈悲吧!我家丫头还小,我们这就走,我们这就走!不会脏了您的贵地,求您放过我家丫头吧,要打要骂只管冲我来!”
而伴随着瑾娘母女被人留在原地后,原本这支流民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慢下了脚步,竟然纷纷朝回退去。
他们虽然是流民,可是他们同出一地,若有一人受难,其他人四散奔跑,他们这只尽是老弱妇女的队伍也走不到今日。
瑾娘磕头磕的结实,没过多久额头便已经浸出了血花,吓得那人连忙撒开了手,狠狠摇着双手:
“别别别!别磕了,别磕了!我打骂你们做什么?我求着你们来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