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口木箱一字排开,放在西花厅门口,苏掌柜揭去箱盖上封缮严实的封条,然后用腰间系着的铜匙,打开箱上的大铜锁,揭开箱盖,把系着的红绸布解开。顿时,金光耀眼的四箱黄金,把简本的灰眼都映黄了。
苏掌柜恭敬地道:“每口箱有赤金一百锭,每锭足色赤金二十五两,四口箱子,共是黄金一万两整,请神医查收。”
“唔,把箱子抬到后院去放好。”直到这时,简本才总算是拿眼角瞟了晏云仁、苏掌柜等人一眼,“你们全到院子里候着。”
晏云仁踌躇:“要不要……在下帮忙?”
简本立刻回答:“老夫动手,从不要人帮!”
众人只得伫立院中等候,眼见竹帘内静寂无声,人人焦躁不安,也不知里面的情形究竟如何。简本傲慢至极,但他的医术确有传闻中的那般高明吗?
晏云仁凝注竹帘,低声问:“什么时辰了?”苏掌柜又在拿那块大手帕擦汗:“申时二刻,已经快一个半时辰了,三少爷要不要吃点什么垫一垫?”众人方才忙着来简府,均还没吃午饭。
晏云仁未及答话,忽见竹帘掀动,简本出来道:“行了。回去后找青嫩的竹叶尖,加上你们家的独制金疮药,掺早晨荷蕊里的露水,捣成泥膏,敷在伤口上,再照这张方子抓三十服药煎服,可保活命。”说完递过来一张药方,然后便往后走。晏云仁忙请他留步,还有事请教。
简本脚步不停地问:“什么事?”
“今年二月初,神医是否曾到过城内一座名‘雅客居’的客店,诊治过一个右脚背上中了‘糊喉引’之毒的少年?是一个麻子脸书生请您去的?”
“没有!老夫从不离家一步。”简本话犹未了,人已消失在后院的假山石后。晏云仁怔在当地,喃喃地道:“怎么回事?难道……那个简神医是假的?”他定了定神,对随后赶来的苏掌柜等人道,“我们抬二少爷回去吧。”
晏云仁辞别四海会金陵分会堂主及苏掌柜,护送二哥返回姑苏,安顿了晏云孝后,告知家人求医的经过。简本虽贪婪冷漠,医术却真是高明,晏云孝经诊治虽然瘫残,但命却保住了。而那自中毒之时起,就从腰部一直蔓延至全身,无时无刻不折磨得他要发狂的剧痛也消失了。
众人均垂头黯然,晏云礼道:“解药在姓尹的畜生那儿,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却到哪里找这头畜生去?‘千里快哉风内功’?”他摇头长叹道,“世上只两个人有,江南逸士游凡凤,净天寺法明禅师。游凡凤十八年前就因为传世玉章遭了灭门之祸,法明禅师要还活着,现在只怕要有一百三十岁了。这两条,我们一条都做不到,简本的确没说错。”
马秀华垂泪道:“莫非……二哥就一辈子躺在床上?”晏云仁仰天长叹:“江湖上,从今以后,不会再有晏二侠这个名号了。”众家人听了,俱垂首无言。
第十三章 满城尽长安
这天正午,金城东城门外的古道上,漫漫黄沙里,三十余骑灰衣骑手,簇拥着一辆虽布满尘土但仍华贵气派的大车,往金城方向疾驰而来。
这三十余骑,人人彪悍精干,威风凛凛,虽灰尘满面,却难掩眉目间的顾盼英豪之气。众人转过一道荒凉的山梁,金城高大却残破不堪的城楼已矗立在眼前。众骑手均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总算到了!这一个多月里,护着主人忽而往东,遽而向西,天南地北地四处奔波,甭说马腿,就是人腿也早跑成细麻杆了。在这一无遮挡的漫漫黄沙中、酷热烈日下跑了多日,眼见即刻便要到金城了,这下总可以停下来让人喘口气了吧?众骑手不觉都振奋了精神,扬鞭催马。
快进城门时,众骑手的速度却慢了,最后干脆停了下来。“怎么啦?”车内一个清脆威严的声音问。
一名骑手勒转马头,行到车前,垂首躬身抱拳道:“启禀主人,城门口围了一大堆老百姓,路全给堵住了。属下马上去把他们撵开。”
“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那声音道。
骑手领命而去,旋即返回,对车内道:“主人,城门口东边在摆法场,要杀人。”
“哦?把车赶过去,我倒要瞧瞧,人是怎么个杀法。”
“这个……”
“这个什么?”车内人愠道,“我都不怕,莫非你倒怕了不成?”骑手无奈,只得领着几名手下,一齐挥鞭吆喝驱赶,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将车引到法场边停下。
其时法场边已人头攒动,观者如山。上百差役、军士正挥鞭弹压,如有那胆大不知死活的挤上前去,皮鞭、哨棒马上就没头没脑地猛抡下来。
法场北边面南用竹席竹竿、锦缎花绸搭了座凉棚,棚中两张长案,案后两张太师椅,椅上铺着锦垫,披搭锦缎椅帔,案上陈设着精美名贵的定窑茶具。法场正中一排十根木桩,从桩脚至桩上齐人高的地方,均呈褐黑色,也不知须得多少人的鲜血,才能浸染得成!
“唉,作孽呀!老国头儿这种走路都怕树叶子掉下来砸了脑袋的人家,也被说成是响马,真是不给人活路啦!”一位老婆婆哀叹。
一个汉子恨道:“抢了人家的新媳妇不算,又杀了人家的新郎倌,现在还要杀人全家,这个楚阎王也实在是忒狠啦!”
“唉,唉!”一个干瘪老头儿直扯儿子的衣袖,“甭再讲喽,甭再讲喽,惹出祸事来可就了不得喽!”
“这位兄弟,刚刚你说抢新媳妇,杀新郎倌,又要杀人全家,是怎么回事?楚阎王是谁?”汉子回头,见身旁停了辆华贵大车,车旁一个中年骑手正微笑着向自己搭讪。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气宇轩昂的骑手,问道:“这位大爷,你是打外地来的?”
“是,我叫林兴,陇西的。想来这贩点皮货,见这儿人多,就过来瞧瞧。”那骑手答道。
“唉,林大爷,你家外路人,不晓得俺们这些金城百姓的苦呀!楚阎王就是俺们的太守大老爷,楚廉忠。”
林兴奇道:“哦?那你们怎么又把他叫做楚阎王呢?”
“哼!叫他阎王还算客气的呢,说真格的,他作下的那些个孽,真比阎王还要狠毒。就说今天要杀的老国头儿全家吧……”汉子正要讲下去,干瘪老头儿急扯儿子衣袖:“甭再讲喽,甭再讲喽……”
汉子一把夺回衣袖,望着凉棚怒道:“凭哪样不让讲?他楚阎王做都做得,倒还怕人讲?”转头对林兴道,“是这样,前些天,老国头儿的独养儿子国小娶亲,没承想,接亲队伍才到半路,花轿就被楚无常截住了……”
“楚无常?”
汉子咬牙切齿地道:“喔,就是楚阎王的狗崽子!这个畜生比他老子还坏十成,不论哪家的闺女、小媳妇,长得稍微周正点儿,可不敢叫他知道了,要被他听说,没有不遭殃的。”
“唉!”那老婆婆叹气道,“老国头儿家的这个新媳妇,长得确实是俊,当时楚无常一眼就瞅上了,他的那帮狗腿子打跑了抬轿吹曲的人,就要把人抬走。国小拽住轿杠,死活不撒手,结果被一顿好打。可怜老国头儿的这个老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