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公主自采苹脱鞋,便将脸扭向了亭外河水一侧,此时羞得脖子根都红了。
宁致远目不斜视,握住足踝,轻轻一按,已然有数,道:“殿下,这伤虽重,还好没伤到筋骨。在下先为殿下按压一下,再敷上药膏,三天后,殿下就能站立了。只是在按压时会有点儿疼,请殿下忍一忍,一会儿就好。”昭阳公主不做声。宁致远遂将足踝握在左手掌心,右手握住伤足足趾,人手只觉滑润温软,柔若无骨,足踝处一个雪白的小窝,他人眼不禁心神一荡,忙凝气静息,双手往右轻轻一掰。昭阳公主只觉这一掰,好像要把自己的左足整个折断,痛呼:“啊哟!太疼了,轻点!”
宁致远充耳不闻,只管双手又往里一窝,昭阳公主嘶声大叫,一把抓住他左肩。宁致远动作迅疾,将伤足拉伸按压,只听见亭内的尖叫呼痛声,杀猪般不绝于耳。树后的群雄俱直皱眉:这个公主也太娇气了,怎么连这一点儿小小的苦楚都吃不得?
忽然,尖叫声消失了。原来宁致远已松手,食指连点,封住了伤足的涌泉、足三里等穴。昭阳公主疼痛立减,不觉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热汗。而采苹看见宁致远额上也布满了细汗。
宁致远道:“敷药后还不能站立行走,以免牵动伤处,旧痛复发。”昭阳公主嗓子眼儿里“嗯”了一声,却听宁致远又道:“殿下……殿下能不能松开在下的肩膀?”昭阳公主这才察觉,自己仍死死地掐着他的左肩,不觉红晕满脸,急忙松手。
会中弟子把药膏、白布条交与采苹递来,宁致远将药膏仔细敷在红肿处,又用布条包扎妥当,再将剩下的药膏、布条递给三名宫女:“只要照刚才的样子做,明、后天再换一次药,七天后就没事了。”
采苹蹲身施礼:“谢谢公子为公主殿下治伤。”
宁致远答道:“姑娘太客气了,不过小事一桩。”然后把脸转向昭阳公主,“现在殿下可以告诉在下尹延年的下落了吗?”
昭阳公主惬意地靠着柱子,美目流盼:“现在的人,可真是奇了怪了。这个姓尹的……莫非……他身上有什么好宝贝?女人要找他,男人居然也要找他?”
见她东拉西扯,群雄俱是火起。若这人是赵长安,或是个会武功的,甚或是个男人,几十只老拳只怕早就招呼上去了,可偏偏对方既不是赵长安,也不会武功,而最最叫人光火的,她居然是个粉嘟嘟、嫩生生的小姑娘!空有一身高强的武艺,但面对这样一个吹弹即破的弱女子,群雄却俱都束手无策。眼见她那一副油盐不进的得意模样,众人恨得心也痒痒,手也痒痒,却只有空咬牙的份儿。
宁致远皱眉道:“公主的确是不想说吗?”
昭阳公主美目曳斜,打量了一下脸色发青的他,嫣然笑道:“不过顺口扯了句闲篇,看你们那一张张马脸拉的!本宫几时说过不告诉你们啦?”她又蹙眉道,“不过,那个该死一万万次的尹延年现在在哪里,本宫确实是不知道。可是……赵长安的下落,却不妨告诉了你们。”
宁致远想,找到赵长安,也许就能查出尹延年,又抱拳道:“那就多谢了,请问公主殿下,宸王世子殿下现在哪里?”
“嗯……六天前,他去三迤了,那个该死的尹延年好像也跟着他。要是没什么耽搁的话,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善郸了吧!”
宁致远微笑拱手:“多谢殿下指引,在下承情之至。可在下和弟兄们都不认识宸王世子殿下,要就这样贸然前去,只怕又生误会。不知公主殿下可否移驾,和在下一同前往善郸,为在下及兄弟们代向宸王世子殿下引见?”
昭阳公主笑得极其甜美,答应得更是爽快。宁致远喜道:“那在下真是感激不尽了,适才无礼的地方,还望殿下莫要放在心上。现请殿下先歇息歇息,在下和弟兄们先告退了。”他出亭,领雄群行了开去。
等离草亭远了,马骅道:“少掌门,怎么属下觉着这位公主神经兮兮的?”另一老者也道:“这个小女娃子的话不靠谱,刚才她说话时,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嘿!小东西,当我们四海会都是憨包?张嘴就骗!”
宁致远微微一笑道:“她现在说的虽是假话,但我们只要晓之以理,示之以诚,想来过上几天,她会说出赵长安到底在哪儿的。她既然答允带我们走一趟,那索性先随了她去。毕竟她认识赵长安、尹延年,这样也免得我们再去请一个西贝货回来。”
马骅道:“唉,早晓得这位殿下是西贝货,何必少掌门,属下去赶那车都绰绰有余。”
宁致远笑道:“小马,今天她要不是西贝货,你小子亲自去驾车?只怕那车轱辘还没转三圈,你小子身上就会被缘灭剑划开七八十道大口子了。到那时,哈哈哈,我们四海会赫赫有名的五大护会堂主之一,‘铁拳’马骅马少侠的名号就要改作‘铁摔’了。”众人全仰天大笑,但心中却俱是说不出的窝囊。
第十五章 何人最销魂
游罢双神庙已近黄昏,赵长安、晏荷影由众侍女、仆从、侍卫簇拥着才出寺门,就见台阶下候着六七名家仆打扮的男子。一见他们,一个中年男子迎上前来,抱拳,躬身施礼道:“敢问尊驾是从京城来的吧?”
赵长安瞟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发红,豹眼鹰鼻,头发浓密卷曲,颜色褐黄,不禁问道:“你是……”男子自称姓萧,奉主人之命,特来请赵长安前往府中一叙。
这时车后又转出三名喇嘛,俱歪塌脸、朝天鼻,像是三兄弟。三人均握着一柄奇形怪状的法杖,杖缘薄而锋利,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着悠悠的寒光,不像法杖,倒像十余柄快刀拼合而成的兵刃。最右边的那名喇嘛一见晏荷影,眼中当即放出一道贼亮的光,紧接着光就成了胶,牢牢地粘在了她脸上。
金城地处夏、辽、宋三国的交界,宗教礼俗纷繁杂陈,又常有吐蕃的喇嘛前往中原内地云游驻锡,故赵长安看见喇嘛并不讶异。他见这萧姓男子虽作宋装,但口音、面貌均迥异于中土,心中一动:莫非那个人已接上了头,专门赶来这儿,要和自己面谈?不然,自己的行踪极其隐秘,对方怎么会知道?但他仍谨慎地问男子,男子的主人是谁。
喇嘛道:“我家主人早就听说殿下了,很想见见面,所以远道赶来,已恭候殿下的大驾多时了。”
赵长安心里愈发有数,当下命男子带路。于是众人上了各自的马车,逶迤而行。约莫盏茶的工夫,来到一座山高灰大、贫瘠荒僻的山谷中,转过一道土梁,却见一带红墙起伏,内里隐隐地高楼飞宇,檐跨亭连,是个规模不小的庄园。
赵长安先还忐忑,不知这“主人”是不是自己要见的那人,现一看这庄园,立刻心定了:不是那人,谁又有财力、人力起这么大的一座庄园?且那人要不是为了行踪隐秘,又怎么会把这么气派华丽的庄园建在这种鬼不生蛋的地方?
车在门前停下,萧姓男子打起车帷,请二人下车。二人见园门首悬着一幅巨匾,上题“玉桂山庄”四个金漆大字。七八名形貌亦是西域人的壮汉上前,将二人迎了进去。入园前,赵长安吩咐随侍的一干人等都在园外候着,不准进来。
进到园中,两人微微一惊:园外飞沙走石,园中却草长莺飞,一时二人似已身处四月间的江南。晏荷影想:天哪,这要花多少银子呀?
进了二门,是一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