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辛苦啦!”一天,电视上的郝书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地向我走来。他又来参加省里电视电话会议了。
我对这种自来熟有一种先天的畏惧。听到他叫喊,我有点紧张。我迎上去缩手缩脚地说:“郝书记来了。”
他问:“准备好了吗?”
我说:“准备好了。”
会议开始以后,我的脸阵阵发烫。想求人就跟心里有鬼,见不得人似的。我很不善于和当官的打交道。人家跟你自来熟,你却冷冰冰的热不起来,心里还想求人办事,那怎么可能呢?自己要强的性格其实是一种虚荣,是一种社会赋予我的跟我自身性格格格不入的东西。而先前局领导看中我落落大方的表现也是戴上面具的一种表演。我坐到监视器前,用手冷却脸上的烫热。
隔壁会议室里的领导们开始聚精会神听会。他们看不见我。我却能看见他们,而且是完完全全地看着他们。我把目光专注在郝书记脸上。清清楚楚看见他下巴一根根胡茬,浓眉下眼睛里一道道血丝,还有他手里烟头袅袅升起的青烟。我发自心底赞叹:“哦,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悄悄按下快门,郝书记便从照相机里悄悄走出来,魔法般出现在相纸上,清晰地走到我面前。他的专注的目光始终在看着我。
我大概属于那种不善掩饰内心情感的女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人家一看便知。有时也会为别人在自己面前掩饰某一件事情而苦恼,甚至在反复思考中觉得人家那是一层保护色,值得自己很好的学习,但是,我学不来。天性如此,很难改变。起先,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单纯得把内心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的女人,是郝书记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那是在后来的一次电视电话会议结束以后。照例,我听到宣布散会的声音以后,怀着一种圆满完成任务的喜悦走出监控室,倚在门槛上目送开会的领导离去。走在前面正跟另一个县领导谈话的郝书记一回头,看到我。就在我和他的目光碰撞的一刹那,他立刻停下脚步,怔了一下,转身回来,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说:“小马,有事吗?”怎么,我的心事写在脸上?
我并没急于回答郝书记的问话,而是幸福地伸出双手去握郝书记的手。那是怎样的手啊,纤细绵软,温热有力。我没想到这么一个充满阳刚之美的男人,会长一副女人才有的肉呼呼的小手。后来我从地摊上手相书中看到,长着这种手的男人主贵,长着这种手的女人主淫。难怪郝书记能飞黄腾达,也许先天就是贵人。但当时,我只是触电般地握了一下郝书记的手,就迅速收回自己的手,并下意识的把双手捂在腮帮上,因为,我的脸腾得一下火烧一样烫。脆弱敏感的神经提醒我,我太冒失,这样会很危险!郝书记关切的目光在等待着我的回音。我避开他的目光,说:“哦,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哈哈,”郝书记仰脸大笑,“调皮鬼,辛苦你啦,有事找我。再见!”他再次伸出手。我没有去握,而是扬起右手,跟他拜拜,“再见!”
我无法掩饰求人欲望的表情。相信,很多人都很难做到处变不惊,声东击西那种老于事故。我没有再去探究,我怎么会把事情写在脸上让郝书记一目了然。是我太单纯?是郝书记太老道?我来不及多想,因为,久久地沉浸在郝书记那简洁话语回响中,有事找我!有事找我!随着一次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有事找我这句话变得情真意切。我感到,这是一个沉甸甸的承诺,这是一句热乎乎的祈盼,更是实实在在的权力。有权力,但不一定都会向人承诺。有事找我,有人也许会向亲朋好友作出这样的承诺,未必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作出这样承诺,有人可能会虚情假意的作为客套话说句,有事找我,但未必会像郝书记这样祈盼地情真意切。我的思维顿时开阔清晰得像走进了辽阔的旷野,自由驰骋。社会上,许多人到处找门路,于无路处开辟出路来。现在,我的面前出现一条光明大道,如果我仍然埋头在荒野中徘徊,无论如何也无法满足自己的欲望。我何不趁热打铁,赶快踏上光明大道前进。机会,稍纵即逝,抓住就可能成功。郝书记既然丢下找他的话,我就该去找他。不错,找他。为了丈夫,为了家庭,为了人前人后活得滋润,总之,为了满足一种欲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必须去找郝书记,否则,人会说我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不是吗?
“对,你应该找他,你不找他,他还会找你?”小刘赞成并支持我找郝书记,而且愈快愈好。
于是,我充满信心和勇气地等着又一次电视电话会议的到来。但是,十分讨厌,左等右盼,近期却怎么也没有电视电话会议。我反复观察两张照片上的郝书记,一张挥手时刚毅潇洒,一张抽烟时凝思威严,但在我心里投下的却是宽厚仁慈的长者形象。他的目光似乎依然在说,有事找我。我堵塞的思维再次被唤醒,豁然开朗地想到,这两张照片属于他的主人,而不应该属于我。
于是,我茅塞顿开,抓起电话,“郝书记吗?”
没想到郝书记反问道:“你是小马吧?”
天呐,对我的声音,他居然那么快分辨出来了。他每天该接多少电话,他都能分辨出来吗?我简直热血沸腾了,我无法不为一方父母官一下就听出自己的声音而激动不已。当然我知道这时不应该再严肃紧张得让人窒息。纵然不会调侃,也应活跃一下气氛,我说:“郝书记,你日理万机,怎么一下就听出是我呢?”
郝书记在电话里爽朗地笑开了,“噢,因为你的声音特别甜呀!怎么,有事吗,小调皮鬼?”
我又一时语塞。求他给丈夫提拔的事,好像难以启齿,一想起来就觉贸然唐突,甚至觉得卑鄙龌龊。但我还是该说。只不过在电话里一时半时说不清楚。我说:“上次开会,我给你拍两张照片,想送给你,行吗?”
郝书记天天上电视,县报记者哪天都给他拍很多照片,他可能根本不在意这两张照片。但是我还是听到郝书记说:“谢谢,正在开会。晚上到我办公室来。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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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下班,我把郝书记的两张照片带回家,告诉小刘,我想晚上去拜访郝书记,把照片送给他。小刘显得很平静,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