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斌沉思。这消息也许根本没有意义。十几匹马的价值,在蒲川的生意王国里微不足道。可是当过兵的人总是对某些东西特别敏感。狄斌一听见马,不禁就会联想到战争……
狄斌突然脸容收紧。
“我好像……听见马蹄声……”
田阿火走到窗前观看。
“没有啊……我只听见雨声。”
狄斌闭上眼睛一会儿。“没有了。也许是我听错。”
“要不要派几个人到外头瞧瞧?”杜秋郎问。“毕竟今天……”
这次真的有声音。是脚步声。比雨声更急。
狄斌站到窗口往下俯看。两个“大树堂”的部下出现在胡同里,全速朝赌坊跑过来。
狄斌脸色变了。他认出这两个人是他派到安东大街监视的手下。
狄斌用两步跃下了阶梯。那两个人就站在赌坊门里。身上满是雨水和泥巴。背项冒出水气。口鼻吐着白烟。
其中一个才刚加入不久的小伙子只有十七岁。稚气的眼睛里溢着泪水。
——不、不要……
那小子跪倒在地上,双手支地。既因为疲倦,也因为心灵的打击。
随后下来的杜秋郎迅速“请”二十几个赌客离去。
狄斌突然无法控制自己。他扑前抓着那小子的头发,把他整个人揪起来——别人绝对想不到矮小的狄斌有这样的力气。
“说!快说!”狄斌的口沫吐到那小子的脸上。
“堂主……堂主他……他中了暗箭!……在胸口……”
狄斌感觉自己整个人像给抽空了。抓住部下的手放开来。
“叶毅哥护着他,撤到了总店里。”另一名回来的部下补充说。“总店”就是安东大街的“大树堂”药店。
狄斌咬着牙,无意识地不断摇头。他无法冷静思考。一种巨大的恐怖感从脊梁升上脑袋。
——要是于润生死亡,一切也从此结束。
他已许久没有尝过这种紧张的感觉。双手十指因缺血而麻痹。他要驱走这种感觉。他要克服恐惧。否则他又会变回从前的白豆……
“金牙蒲川已经是个死人。”
狄斌急步走向大门。
“六爷,先等我把手下点齐!”杜秋郎急忙呼叫。他恐怕狄斌已失去理智。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复仇,而是保护中箭的于堂主——除非堂主已经没救了……
狄斌没有停下脚步,直走出大门外。寒雨迎头洒下,他浑然不觉。
没有人敢拦阻他,田阿火和另外两个拳手已赶到他身旁。
杜秋郎已不必下命令。愤怒的气氛在赌坊里迅速扩散。可是没有人呼喝,一个个静默地分派兵刃,聚集到门前。
他们一致瞧着门外狄斌的背影,眼睛里带着无比的信任。
狄斌和三名亲随已经走到石胡同上。狄斌一心一意想着蒲川的头颅。
左方街角有声音。
马蹄声。急激而密集。
狄斌顿时清醒。
狭小的街道上,一支骑队挟着飞溅的泥水急袭而来。每两骑一排的队形把整条街的阔度都霸占了,攻势犹如河道里突然暴发的洪水,根本没有逃避的地方。
田阿火等三人挡在狄斌身前。没有时间躲回门内了。他们赤手空拳摆出迎击的姿势。
狄斌却知道他们抵挡不了,拳斗与马战完全是两回事。
当先两骑冲锋而至。骑士一身蓑衣和斗笠,看不见面目。手臂握持尖利的长矛枪。单是看那策马握矛的姿势,狄斌已断定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军人。
站在巷道中央的田阿火与狄斌及时偏身。两股迅猛的力量自狄斌身旁左右飞快掠过。
然后护在他左右的两个拳手同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