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斯不满地说:“什么神的旨意,说清楚。神让你带着这个小鬼假扮村民东躲西藏吗?”
赫路弥斯不再开口,他知道说得越多错误也越多,让他们猜不透最好。只要他们还犹豫着要不要把夏路尔送回神殿,他就仍有逃跑的机会。
不要回去。
宁愿被卖作奴隶也不回去。
如果被送回神殿,他和夏路尔的下场会怎样?
神的制裁不会直接降临,但手握神赐权柄实施制裁的人会想尽办法让他们品尝叛逃的恶果。夏路尔确实是聆听者和神之子,可也不过是无数受伤害的孩子之一,只要神殿还存在,信仰依旧坚定,这样的孩子会源源不断地送去幽地。
少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会被杀死,用最残忍的方式,在所有信徒眼前,被当做罪人一样推进罪民渊薮。
赫路弥斯也想到自己的下场,赛弥尔神殿不会再接受他成为哈里布的继任者,也不会让他就此离去,多半是交给神殿骑士送回幽地,任由古都神殿处置吧。
夏路尔固然会惨死,他也逃不过这一劫。
趁眼前这两个家伙还没想好如何对待夏路尔,他得冷静下来好好思考逃走的策略。
夜幕降临,泰斯把罩着布袋的赫路弥斯和夏路尔拴在树干上。克罗穆先睡了。他们轮流守夜,下半夜时克罗穆会醒来和泰斯换班,以确保第二天都能有精神赶路。
赫路弥斯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哪里,或许正是由于没有拿定主意所以才一直在树林中徘徊,迟迟不敢靠近城市。有一次,赫路弥斯“经不住”盘问告诉克罗穆,聆听者是拥有神之血的孩子,彼此间可以听到回鸣,要是他们靠近有神殿的地方,神殿骑士就会立刻发现。
“他们或许有耐心听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把女神的使者绑起来像牲畜一样运送。要是你能解释得让他们满意,说不定他们会给你赏钱。”他没有把话说尽,但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克罗穆无法确定他和夏路尔到底为什么落魄至此,万一真的是由神殿派遣行事,半途遇到匪徒怎么办?他们要如何解释自己对待奴隶一般的粗暴行径?
泰斯一直想从赫路弥斯嘴里问出所谓“神的旨意”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赫路弥斯以“神的旨意”不可泄漏为理由闭口不说,无论对方如何拳打脚踢都不肯松口。
赫路弥斯不是一个能够忍受伤痛的人,可也明白一旦说出实情,他和夏路尔就都完了。
“算了,还是把他们卖掉吧。”克罗穆对泰斯说,“这家伙卖给奴隶商人,卖个好点的价钱,那个小怪物嘛……”
他拉长音调,伸手揪起夏路尔柔软的头发,让那张受伤的脸冲着自己。
真可怕。
克罗穆皱起眉,克服着内心对这张脸的抗拒,但是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的目光反而无法从夏路尔脸上移开。
恐怖也会引人入胜。
“你听说过有些怪人就喜欢找残疾的孩子取乐吗?”
“哪有这样的怪人?”
“多的是啊,有人喜欢畸形儿,喜欢侏儒,还有人喜欢四肢残缺的废物,甚至有人喜欢尸体呢。”
“你要找这样的买主吗?”泰斯问。
“把他卖给永远不会揭露自己隐秘怪癖的买主才最安全,而且那些变态家伙可能会出大价钱。”克罗穆说,“毕竟穷人可不配有这样的怪癖。”
“去哪里找?”
“找旅行卖艺的马戏班,我知道很多旅团都会收买畸形怪人,记得去年在石湾城酒馆里遇到的那个团长吗?有钱的怪人喜欢怪孩子的事就是他告诉我的,他说自己经常会买些有缺陷的孩子转卖出去,还说这样的买卖到处都是。”克罗穆说着,忽然把手伸向夏路尔的衣服,在他的肩膀和胸前摸了一下,“这小怪物虽然长了张鬼脸,但身上还是像瓷器一样光溜溜。”
赫路弥斯无能为力,只希望夏路尔能忍耐下来,让他再想想逃走的方法。
这不算坏事,至少克罗穆还是决定把他们卖掉,而不是送去神殿换赏钱。这样一来,在找到想买夏路尔的买主之前,他们暂时不会靠近有神殿的城镇了。
赫路弥斯绞尽脑汁想着逃跑的方法,先得挣脱绳索,然后还得抢到马。克罗穆和泰斯不但有自己的马,还带走了被他们杀死的匪徒的马,即使赫路弥斯和夏路尔能顺利地各自抢到一匹马,也不能避免克罗穆骑着剩下的那匹马追赶上来。
一旦被追上,下场会更凄惨。
必须杀了他们才行。
赫路弥斯心想,只有杀了他们才能逃得掉。
离开神殿之前,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心中盘算如何杀人。即使他不是个虔诚的信徒和称职的祭司,谋杀这个词也还是太陌生了。虽然他已经杀过一个人,但那是出于生死之间本能的求生欲,是恐惧与愤怒交织的一时冲动。现在,他必须强迫自己以一颗冰冷坚硬的心去思考杀人方法。
篝火跳动着,透过布袋映照着赫路弥斯的双眼,让他勉强看到一些人影。
克罗穆睡着了,手边放着自己的长剑。泰斯盘腿坐在火堆边,心不在焉地磨着剑。赫路弥斯看不清更多,只记得自己被克罗穆夺走的小刀挂在马鞍边。
不过那把短柄小刀也无济于事,不可能挡得住泰斯此刻在磨石上推来推去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