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信使一脸为难地屡次更改目的地,克雷纳也不忍把抱怨撒在他头上。
“这么说我们应该下令让舰队掉头去罗南?”
“信上是这么写的,大人。”
“聆王跑得真快,难怪神殿骑士都抓不住他。”
信令官只是传达消息,不便对此发表看法,因此低头站在一旁。
克雷纳爵士只得命令舰队调整航线,比梭伦和比琉卡乘坐的“伤心蔷薇号”更早一步到达罗南港口。
干得好啊,弟弟。
国王陛下忍不住想。当然,其中不乏御前学士提达和诸位重臣的提点安排,让王弟殿下的胡闹行为顺理成章地为他这个国王所用。一如梭伦的预料,神殿终究要把王权卷入这场神权游戏,早晚会要求他为追捕聆王出力。一旦国王和诸侯望族纷纷加入,古都神殿的一切行为将再无疑义,神权与王权也会因此前所未有地统一,最终所有胜利都归于那位看不见摸不着的女神。
既然如此,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有自己人在手就变得格外重要。
终于重新踏上陆地的克雷纳爵士闷闷不乐,班森反而十分乐观。
“就当是旅行,先把那个闷热的头盔拿下来,或许心情会好一点。”
“不用了,我可不想让人看到满脸的不高兴,说不定有人会偷偷告诉代理国王陛下我是因为石匠儿子的老婆而郁郁寡欢。”
“那你不如高兴点,要我就乐得到处走,眼前没什么硬仗要打,不过是去抓一个孩子。”
话虽如此,克雷纳还是提不起兴致。
罗南虽有大片荒漠,接壤中洲的地方也算得上繁盛,可是军队经过一个村庄,看到的却是满眼残垣断壁,所有房屋都已经倒塌,随处可见被匪徒践踏的田地和果园。再往前走一些,班森还看到几具腐烂得只剩枯骨的尸体。
这副凄惨景象让克雷纳爵士的脸更阴郁了。
“是因为末日将临,还是情况本来就这么糟糕,好像到处都在烧杀掳掠。”
“本来就是这样,只不过末日又让其恶化了。”班森见怪不怪地说,“当年战乱的时候更可怕。哪一条路上没有死尸。人民是很诚实的,只有富足的时候才会安稳,稍有动荡立刻就变得愤怒而凶残。”
“唔,我记得国王陛下还是孩子的时候问过先王科林这样的问题。”
“哪一位国王陛下?”班森问道。
“当然是真正的国王,受过神洗之授的梭伦陛下。”克雷纳爵士说,“卡尔克罗亲王不管几岁都不会对先王提问,尤其是问出既然富足才会稳固,又为什么眼看着人民因为战乱饥荒受苦而不顾。”
“这是个好问题,先王陛下如何回答?”班森只担任过梭伦的剑术老师,对于学识方面确实一无所知。
“先王陛下说,人民的富足安稳固然重要,是身为国王能够深受爱戴的重要原因,可在政治与战争面前却不值一提。累累的尸体触目惊心,在权力的争斗之下又是难免的。战争是为了换取和平和稳固,战争又必须要有牺牲,历史周而复始,就算人人称颂的英明贤君也不是双手洁净、不染血污的圣人。事实证明,战争后科林陛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拥戴,贫民的生活也渐渐有了起色。”
“但他是个在战场上对敌人十分残酷无情的人。”班森说,“人民不仅诚实,而且很现实,谁给他们食物和田地,谁允许他们自由经商贸易,他们就爱谁。至于杀了多少人,只要没杀到自己头上就是好国王。”
“他们看待神的标准又不一样,人们默认神是可以没有理由地降罪于人,借着神的名义发动战争是最好的,战场上互相指责对方违背神的旨意就更理直气壮了。”克雷纳说,“要不是古都神殿宣称末日将临,也不会到处是土匪强盗,这么多废村和尸体。”
“难怪王弟殿下总觉你郁郁寡欢,你还真是爱操闲心啊。”
“事关你我,谁都不能置身事外,末日真的降临也没有人能逃得掉。”
“我最羡慕我的祖母,她活到九十多岁,一直健康硬朗,在一个暖和的暮春之夜睡下后就没再醒来。她死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麻烦。现在好了,末日就算真的来临,她也不必和这世上慌慌张张的人们一起受罪了。”班森说,“爵士,要记得只有过去的日子才是好日子,既然已经活到了今天那就说明以前的一切都不难熬,困难永远都在未来啊。”
“你的口舌和你的剑术一样高明,班森。”克雷纳爵士话音刚落,远处隐隐传来纷乱的马蹄声。他透过闷热的头盔护眼往前望去,见到几个黑衣骑士迎面而来。
漆黑的甲胄、漆黑的马,连腰间的长剑和背后的长弓也是黑色,不用自报来历,克雷纳和班森认得出那是古都神殿骑士的装扮。
“才说到他们就来了,爵士,看来今晚我们得在附近扎营。”
克雷纳举目再望,黑衣骑士远不止骑马先行的几个,这支队伍浩浩荡荡,犹如乌云般出现在大路的尽头。
“你看有多少人?”克雷纳爵士问。
“至少四五百,要看队伍有多长了。”
“那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要国王派军队支援,难道几百个人还对付不了一个聆王?”
“听说荷忒斯主祭司要求的没那么多,是代理国王陛下亲口多加到两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