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着他,叫他们三个多喝水!”张婷本想叫住林盼安,却喊道随身侍女。
“你这么凶干嘛,孩子还小,怎懂得?”周穆雨拉着张婷坐回到凳子上,拿起桔柚拨了起来。
“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可坏着呢。前些天看燕子南飞,马上就要把燕子窝捅了。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他就想看看这燕子窝里还有没有小燕子,他想捉来拿给灶房的钱叔,给他做一碗燕子汤尝尝。”
“他这一天就想着吃,我想说你总好歹给我说看小燕子长成大燕子的我都会说他童心未泯。”
“这孩子不管能成吗,我现在不管他,等他大了我就更管不了他了。我也不求他能给我成什么气候,安安稳稳的能让我死后瞑目我就心安了。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是怎么管梅家兄妹的,怎得就那样听话。”
“我没太管过他们什么,就告诉他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们很乖,什么事情都不用我说第二遍。剩下的也不用我操太多心,玩到时候自己就回来吃完饭了。”
“这一个孩子和一个孩子就是不一样,我家盼安要是能有他们一半省心,我都算烧了高香了。”
“我觉得就是因为他们太懂事了,所以才什么都不用我太操心。”周穆雨说着将剥好的柑桔放到张婷手里。“是有什么问题吗?孩子乖还不好?”张婷问道。
“自千念出生之后,都是我和姐姐照顾到他会走路,会说话。一直到羽凡抚养,再到他一路颠沛流离。他受了太多苦了。都说孩子小不记事,可我觉得他一直都没有忘过。他怕冷,一到冬天他就睡不踏实,有时喊爹爹娘亲,有时闭着眼睛流泪,叫妹妹回家。”
“沁儿也是一样的道理,她从来不给旁人说过经历过什么,那营帐里的遭遇就连千念问他她也不提。他起初还和盼安一样闹腾,可能是千念和她说过什么,她也变得也和千念一样,我说过的话,讲过的规矩她都遵守的没有丝毫逾越。我毕竟不是他们的亲娘,有很多事,很多话,我说起来的确不合适。”
“我倒想他们能和盼安一样,能活泼些,开朗些。其实哪怕惹一些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你说的,一个孩子和一个孩子不一样,或许这就是宿命使然罢了。”
“是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太晚了。”张婷叹息着感慨道
“不说这个了,怎么不见宋叔?”周穆雨笑问道,他欲借此岔开话题,她不想聊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话题,她也不想因为回忆起曾经的事,让张婷感到不适,或是悲伤。
“他这几天去看他儿子去了,这几天他想把他儿子叫回来,总在外头也不是事,他总得成家立业,给宋叔生一个大胖孙子。”
“仔细想想还是我把那小子给耽误了,宋叔本欲促成我与他的婚事,接过我遇见了林夜。周子枫要和林夜比武,接过没过两天就让宋叔把他送到了黄河以北,前些年的时候和聂彭生买卖奴卑,结果又让宋叔知道了。那家伙,这混小子差点没把老头气的背过气去。然后宋叔把他们一个派去了漠北,一个去南边战场上历练去了。”
“上次腊月不是说年宴的时候要回来了吗?”周穆雨问道。
“是呀,你是不知道,他那天都到长安城外了,临了那里知道他那随身的副将说漏了嘴,宋叔有知道他在军营里胡作非为乱搞女人,结果又把他骂回去了。”
“哥哥姐姐等等我!”林盼安步伐小,跟在梅家兄妹身后。“盼安,盼安我来捉你来了!”梅千念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梅沁学着梅千念的样子向林盼安跑去。
“我抓到你了,我们去抓哥哥。”林盼安听到梅沁的话举起双手,转身向梅千念喊道。“哥哥,跑快一点,不要被我抓到呀!”
午后余暑未消,清风凉凉,树影交错之间,梅家兄妹拿着弹弓带着林盼安一路打闹,寻鸟捕蝉。跑到累时随地躺在地上,跑到墙根下偷听起有人喝酒玩笑。于是学起他们的话来,假装端着酒杯,玩起不着调的游戏来。
张婷周穆雨相聊正欢,张婷见宋义正朝着她们走来,便向其打起招呼。“宋叔,你回来了!”
“你们再聊些什么?”宋义穿过屏风,见周穆雨在此,挥手向他们打起招呼。宋义两鬓已然斑白,但精神气十足,双眼炯炯有神,留起了寸长美髯。
“我们在讲宋子枫,说要不然等他回来了,让他带着穆雨好好转转。”张婷笑道。宋义当知张婷话中含义,与周穆雨交往五年有余,他自对周穆雨为人放心,若周子枫能与她和睦,那自当是喜上加喜。只是宋子枫为人不正,品德不算正派,这一点宋义很是担心。若是周穆雨能影响他走上正途,那宋义心里自是心安。
“宋叔这几日都忙些什么?”周穆雨被张婷这一说脸上绯红,连忙岔开话题。
“奥,这几日都在忙堂中弟兄安居一事。自掌管堂中大小事宜后我常常在想,如今天下安宁,这清秽堂以后如何。年前拓跋兄信中提及,我好似茅塞顿开。拓跋兄话说不假,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他说,吾欲力求天下一统,而一众之力如螳臂挡车。天下之势,分时战起而民亡,合时税重而民苦。唯天下一兴,君臣共谋大同,方解天下之忧,万民之乐。倘若中原雄立,万国来朝,又何苦天下不归合一统。国破山河犹在,尘沙折戟血未消。天下兴亡,匹夫之责意在家国故土,意在族民之情,意在山水之卿。”
周穆雨听着宋义的话心里不自觉感到一阵苦楚,当时张婷将信拿来时,她只大概看见安好二字便将信径直扔进炉火,信燃成了一缕青烟。
当她听见那山水之卿四字,那脑海中漂过的是自己的模样,那族民之情,自己看见的是哪远在漠北村民,孩童的一次次笑颜。
“拓跋兄胸中大义,侠义之心远超常人所能比拟。这也算是我所能听闻的最好的答案。如今堂中大部分兄弟都置办下了地,还有一些人心里还留了一份热血,并不远拘泥于此。我也找人帮了帮忙,让他们去边境,去保家卫国罢。”
如今虽万民短暂安然,宋义的心底里却总有一种预感,他总觉得周国一如前朝李唐一般,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五十年,或是百年。但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就像周而复始的前朝一般。他们的离去,很大部分会变成累累白骨,或许没有丝毫的意义,只是君臣脚下的基石。这样的念想在宋义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他不愿意承认,他更愿意相信他们是周国的英雄,奉献生命保家卫国的英雄。可是他找不到理由为他们君臣之间的秽行辩解,找不到能让他们为皇权献祭的理由。
“接下来呢?”张婷的问话叫醒了深思中的宋义。“什么?”宋义恍惚着问道。
“接下来呢?”张婷又把问话重复了一遍。
“没什么了,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我打算年末的时候把子枫叫回来。然后让他娶妻生子,他要是在想闯出什么名堂,就由着他去吧,我管不了他一辈子。”
“对了,今日辰时有一个叫吕一的孩子送来了一封信。”宋义突然想起,从袖间掏出一封信,这封信还未启封,信封上写有周穆雨亲启的字样。
宋义将信放置于桌上,转身缓缓走出凉亭,他缓缓仰头望向天空,双眼定格在厅堂牌匾。
“这是给你的信。”张婷拿起书信仔细观瞧,递向周穆雨面前。
周穆雨只大致看过信封,便拆开信来。那信上只短短写有几字:“今夜亥时,李家商行不见不散。”
张婷仔细读来信中字句,心里一直念叨这吕一是何人物,怎得会给她写这样一封信来,她从来没有听周穆雨提起过这样一位人物。“怪不得看不上长安城里少爷公子,原来早心有所属。”
周穆雨没有搭张婷的话,她眉头紧锁,心怕是漠北传来了什么消息。
“怎么了?”张婷见她神情不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