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赋感觉情况不太对劲,赶紧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我没有别的意思。”
人生有三大错觉,分别是‘我不会死’‘我能反杀’,还有一个就是‘她喜欢我’。
岳赋是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陈一娇是喜欢自己的,不过,他立刻就摒弃了这个念头,认为那肯定是错觉。
他上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是不到十二个小时之前,结果他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光。
陈一娇迟疑良久,然后唏嘘地笑了笑,再道:“我们确实是真正的夫妻,而且还是指腹为婚。
相公也不是八岁的孩童,他真正的年纪比我大三岁。我们曾经为仇家追杀,相公以邪功入体,以假死瞒过仇敌才得以活命,他死而复生之后,筋骨萎缩,便变成孩童的样子,一辈子无法恢复。”
陈一娇顿了顿,似乎恢复了原来的神采,她那狡黠精明的双眼看着岳赋,似笑非笑地道:“如今大人都知道了,民女身世可怜,若大人怜惜民女……之前说好的交易,三七分账如何?”
岳赋摆摆手,开着玩笑道:“谈钱伤感情,只要不谈钱,一切都好说。”
陈一娇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想把之前签下来的合约,改成三七分账。
岳赋实在不明白,陈一娇等人搞出了现在这个大新闻,她以后还怎么样做生意?既然生意都做不下去了,合同改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岳赋当然就不明白了,陈一娇确实是没有办法继续王福商行的生意了,但是她要改合同,却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一口气。
王家童养媳,王福商行大掌柜,这两个身份,都是陈一娇用以掩藏真正身份,方便天南地北四处去,串联聚拢她的那一位‘长辈’的旧部。
不过,陈一娇渐渐便现,自己是真的非常喜欢做生意。喜欢与人斗智斗勇其乐无穷,喜欢压榨掉对手最后一滴利润的快感,更喜欢算账的时候幻想大箱大箱银子进账的成就感。
陈一娇从来都不做吃亏的生意,而且,是否吃亏的评判标准,由她来衡量自由心证。
这一次的事件之后,她或许会被围剿,最后被安个意图谋反的罪名然后被处死,或许会逃到天涯海角隐姓埋名。当然,最大的可能性,是被鲛人杀死在战场之上。
与岳赋的一宗生意,很可能是陈一娇的最后一宗生意,她希望能够善始善终,秉持她一贯以来做生意的理念和原则:绝不吃亏!
若是陈一娇直接把这内里的因由告诉岳赋,岳赋绝对会答应,说‘好好好,改改改’,反正改一改合同而已,又不会真的亏钱。
但是,不是靠自己的口才和机智,把亏掉的赚回来,陈一娇心有不甘。
某些时候,岳赋是个极其不解风情的人,在山货合同这一件事情上,他死活不肯退让半步。他是觉得,山货是山民们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收入,同时也是海归妇孺赖以为生的手段,他当然就不能退让了。
为了此事,二人居然绞尽脑汁讨价还价了整整一个时辰,岳赋不觉累,陈一娇也不觉累。
到了最后,陈一娇实在拿岳赋没办法了,居然从怀里拿出那一式两份、她持有的那一份合同,当着岳赋的面上撕毁。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守住了陈一娇做人的原则,特别是作为一个商人的原则。
这下子,岳赋简直是惊呆了。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居然不是在看月光,而是专门在等他,还早就准备好了合同,引他上钩然后立刻拿出合同修改。
岳赋不禁想:这狐狸精是神经病吗?都打仗了,这种时候她还只想着赚钱……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一娇刚刚放弃跟岳赋交涉,那睡意就来了,她要告辞回去睡觉,可岳赋心里还有一肚子疑问没问清楚,自然就不能让她回去,要把她留下继续问个明白。
第一个问题,就是陈一娇会怎么处理文若海。
岳赋也觉得,文若海这种人渣就是该杀,只不过他也明白,文若海是皇帝的奴才,就这么杀掉了,皇帝会很没有面子。
皇帝的面子,不仅值钱,还‘值命’。
“相公与辉叔都不同意,我也已经答应了,那个阉人自然就能不杀了。相公让人把他关了起来,还让简大夫在他身上施了十七道银针,封住了命力,以防他毁了我们的计划。”
陈一娇说着,又用她那一双狡黠精明的眼睛看着岳赋,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眨眨眼,道:“若非那阉人阻挠,大人该是早就让百姓去避难了,大人乃大仁大义,要不大人就为民请命,帮民女以及那些枉死的百姓,杀了那个阉人?”
这当然就好……难了。
陈一娇跟文若海有仇,岳赋跟文若海也有仇,但二人都因为现实的原因,不能动手。这谈话的气氛,突然就闷了起来,闷的是二人的心。
沉默了好一会,岳赋又再问第二个问题,道:“这一战,不知有几分把握,我不是说咱们能赢鲛人,我是在问,有几分把握守到明军来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