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个老太太姓康,人称“无事忙”。之所以有这个称谓,是说她无所不管,无所不搀。什么家长里短儿,柴米油盐,婚丧嫁娶,旧爱新欢,什么三只耗子四只眼,瘸腿蛤蟆蹦得远……就没有她不搅和的事。客气地说,这叫热心肠儿,客观地说,就是没事儿找乐儿吃饱了撑的。
这天晚上,她敲响了孟家的门。
是桃仙开的门。还没进门,整条胡同就都听到了老太太的大嗓门:“呦!他大嫂,真是越来越俊俏了!”
“哦,是康妈妈,请进吧。”桃仙有气无力地搭搁一句,厌烦之意溢于言表。
康氏穿过庭院进到正房,见孟烬正自饮茶,便满脸堆笑道:“呦!他大哥,真是虎父无犬子,家中顶梁柱,气概不凡哪!”
孟烬一见是她,脸色一变,低声疾语:“康妈妈,不是说好的,那两串铜钱一月后奉还吗……”边说边紧张地望向门外。
“呦!瞧你说的,你妈妈我岂是为此而来?那个不急!令尊何在?”
孟烬暗出口气,吩咐刚刚关了院门进来的桃仙:“领康妈妈到父亲屋子去!”
桃仙白了他一眼,对康氏道:“公公病卧床榻,神智不清,恐不明事理……”
老太太道:“这事还偏得老爷子点头才中!”
桃仙不再多言,对康氏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走向偏房。
院里,正遇见如厕回来的孟眼。康氏又是一串溢美之词:“呦!这是三小姐吧?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遍体生香……”孟眼脸腾就红了。
进到化源房中,一股臊臭扑鼻。康氏径直来到床头,对冒着鼻涕泡的化源叫道:“呦!瞧瞧,谁说老爷子不明事理了?鼻子都会冒泡了……”顿了顿又道:“老爷子啊,今儿个我来呢,是为了一件大事……”
“不必说!”化源突然冒出三个清晰异常的字,同时目光凛然,盯住康氏。
屋里一时气氛紧张,一片肃杀。
“我知道你!到处搬弄是非,惟恐天下不乱的恶老婆子!你来,是为我家老二的亲事罢!”化源镗镗镗说出这番话,毫无痴呆之相。
康氏笑道:“呦!老爷子真是料事如神哪!你家二公子光明磊落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古道柔肠,令多少大闺女夜不能寐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要不给他说个媳妇儿那就是我老婆子的罪过儿!我是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千挑万选,终于筛出一个,那真是蔽月羞花貌,沉鱼落雁容,总之美得是一塌糊涂!哎,二公子呢?”
这时,一股新鲜的恶臭倏然滋生出来,化源尖利地大叫:“桃仙!我又拉屎啦!”
桃仙脸上,笼罩着层层严霜。
孟忠,此刻正在酝酿一个恶毒的计划。
几天之前,菜场的鱼贩子吴颜神秘兮兮对孟忠说:小玉最近总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而且被他占了便宜。这个男人,就是镇上磨剪子磨刀的付江东!
起初,孟忠不信。他是个心胸宽阔的人,从不轻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直到这天傍晚,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当时,他正要去找小玉,行至菜场附近,忽然看见付江东推着磨刀车,风风火火跑进菜场,直奔小玉摊前。两人仿佛心急火燎地说着什么,小玉不时紧张地环视四周。
孟忠缩身于一架驴车之后,冷冷地观望。终于,他看见付江东在小玉脸颊印上了深情一吻,接着,是神色暧昧的道别和男人走后女人含情脉脉的目光追随……
行。你行。你真行!孟忠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转身走了。
不知你们听到过这句话没有:“宁拆自家房,莫惹孟二郎。”在当地,这句民谚被传得格外响亮。
孟二郎,这个具备双重性格,仿佛是两个人的人,在他正常的时候,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甚至带有几分羞涩。而当他不正常的时候,便会瞬息变成一个浑然无礼,心黑手狠的流氓,恶霸。
官府不会奈何他,因为他四通八达的人脉使得他轻易握有当地几乎所有官吏的“短儿”。他也颇明事理,从不向官府难,还常摆私宴与他们交流感情。
百姓惹不起他,因为他实在是会些武艺,拳脚施展起来七八人根本无法近身。
所以,他在此地如果想找谁的晦气,那么谁几乎就成了砧板上的鱼,引颈待宰,至于会不会死,则全看掌刀人的意愿。
付江东,今夜就是那条鱼。
他是外地人,在镇上租房独住。次日清晨,房东现他满身是血俯卧院中,奄奄一息。
地上,扔着一把带血的大剪刀。
在他屋内桌上,有一个玻璃瓶,里面用水浸泡着一坨物事。
那是一只男人的根子。
墙上一串狂放不驯的血字——采花妄为者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