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克里斯托夫啊!听我说,你今天晚上到哪儿去?……嗬,去一个隆重的晚会?……我那是肯定的!……对,对,请柬我这里有!”居辽同志的脸色刷地一下子红了,一种抑郁的感情攫住了他的心。
我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可是,由于这一抑郁的心情他连我都给忘了。他再次拿起电话,给一个地方打过去:
“给我们送来了几份请柬?……三份?……谁拿去的?……一份给巴基里……一份给达奇……那第三份飞到哪儿去了?……阿拉尼特?就是嘛!就是嘛!正确。我们当领导的经常出席这种隆重的晚会,让同志们也去去嘛……”
他放下电话的时候,注意到了我。
“啊,戴木克,阿洛!请坐,戴木克。”他对我指了一下沙发。
“我来了!”
“阿洛,我看见你了!咱们要开始完成新任务,愿咱们旗开得胜。请原谅,你进来时,我没注意到你。”他说道,举起厚厚的书稿,然后重新将它扔到了桌子上。
“我埋头看稿子去了。大学里的那些人可是叫我倒了霉哟。这是修改加工过的《阿尔巴尼亚历史》再版本书稿。我有一大堆意见。他们干得不错,可是,相当多的解释带有主观主义色彩;除此之外,还缺乏准确性(居辽同志已经习惯用‘除此之外’这个词代替‘另外’一词)。请坐,戴木克,请坐!”
我坐到沙发上。他的桌子下面有张一个小孩手持小提琴的照片。我好奇地看了看,认出那是居辽同志的儿子迪奥金。居辽同志注意到了我的目光。
“是迪奥金,未来的贝多芬!”居辽同志大声地笑起来,“你可知道,这是一个奇怪的孩子。他已经开始创作交响乐了,才十岁呢,真是个机灵鬼!看一下总乐谱你要大吃一惊的。你知道他给交响乐如何定的题目吗?定名为‘火热的春天’。你看见了吗?我担心他可别生病……他会更了解更熟悉你的……怎么说呢,我说戴木克?”
“我来这儿和你见面。”
“不要对我作解释。所有的事儿我全了解,为了能让你和我在一起,我亲自介入了此事。在咱们把事情理顺之前,咱们将会碰到许多困难和麻烦。真差劲儿!当初,塞姆塞丁领导过这个处,把每件事情都搞得乱七八糟!他们干事儿没有标准!这些人对工作缺乏爱惜的感情!戴木克,我很奇怪!我应当采用当代体制,建立行动的科学方法。真差劲儿!”
居辽同志站了起来,把双手插进裤兜里,在我坐的沙发前满办公室来来回回地踱起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居辽同志期盼一份请柬(2)
“你将是我的右臂。在咱们的前面有一片行动的广阔天地。其实,这是手持学问、知识和社会科学的武器进行激战的战场。在这种激战中,也是要求讲究战术、战略、方法和体制的。体制意味着行动工具的辩证的统一,塞姆塞丁的失败可用体制和方法的缺乏作解释。他有限的能力,自身文化素质的空空如也,把他推向了失败。戴木克,这些事儿你可不能简单视之,认为无所谓,你要从哲学的高度理解它。哲学能解释一切,说明万物……我要对你予以忠告:哲学的词语不要用一而要用二来书写。”
这时候,电话丁零零地响了起来。虽然他就在旁边,可是,并没有立刻拿起它,因为多年来忙于工作,他养成了这一习惯……他听着电话铃响,摇晃着脑袋说道:
“这些人简直是不让咱们工作!……”然后,他胳膊肘拄着桌子,拿起电话。
“啊,Q同志吗?……我们累得气都喘不过来,都要憋死了!哪里能歇一会儿,喘口气哟……嗯?我正在写一篇关于知识分子和文化之家的研究文章。这个由我和几个干部来做……从科学的角度……什么?1938年有多少座教堂和清真寺?这事儿我们不知道。统计材料全都付诸东流了,不过,从我五年前写的一篇研究文章中你可以查到数字……是,那是,那是必须的。存在,存在!……夫人好吗?孩子们呢?是这样,是这样!……出席盛大的晚会?……像经常那样。在那儿你会见到我。那一定!……阿蒂拉挺好。她想到你那儿去,可是,她跟迪奥金吵了一架,闹得粗脖红脸的。为了那交响乐的事儿……哈哈!哈哈!对,对,乐队伴奏太不合拍了。你说得对……再见!”
居辽同志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对我说道:
“Q同志是个怪人,还特别关心给我请柬的事儿,跟我说由政治局的一个人给我把请柬送来,可我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可能他们把请柬送到家里了。Q同志是一位伟大的探寻者,对我的研究工作也很关心。昨天他到我家里,我们一起谈了所有的事情,可他还是想起我,给我打电话。我很心疼Q同志,因为重大而繁多的工作把他给累瘦了。他干起事情来,简直像一匹马一样。我跟他讲过好几次要他爱护身体,可他就是不听。其实部里的事情是由Q同志主要负责,反正这事儿你清楚,知道他在什么位置上工作。部长站在他面前都毕恭毕敬的。哼!哼!就连塞姆塞丁的调动也是Q同志决定的。哼!哼!”
从走廊里传来了笑声,少许几分钟的正式休息时间结束了。居辽同志面卷愁云,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
“你瞧瞧,这些人学会了怎样的举止行为?他们不管别人是否在工作!过错全在塞姆塞丁身上,是他把行政管理工作给搞乱了。行政管理工作是国家的脸面,损坏行政管理工作,那就是毁坏国家的脸面。”
然后,他站起来,离开桌子,急匆匆地把门打开。
“请不要干扰我们!今天我请求你们,明天我就要下命令。我请你们不要强迫我改换官气十足的新面孔……脑力劳动和研究工作要求绝对的安静。如果你们习惯在喧闹中工作,这种状况我可不允许。”居辽同志说道,关上屋门。
他手里还拿着一部多卷本著作的手稿。此事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后来,我看到了它,还注意到了那一整部书,于是,对自己笑了笑。
居辽同志期盼一份请柬(3)
“戴木克,你笑?真叫我来气,无意中我还把这部鬼书稿弄到了手!”他淡淡一笑,把手稿扔到桌子上。
走廊里,喧闹声中断了,那些欢笑的人,看到居辽同志手上拿着那么一整部书,都惊愕失色:他真被学习、研究的事儿给吸引住了啊……
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居辽同志把手放到电话中间,感慨地说:
“听见了吧?在这种环境里工作?!明天我得用钥匙使用电话,钥匙就放在你的办公室里。咱们两个人使用一部电话。对无关紧要的人就说我忙于工作没空儿。”说完又对着电话说,“喂,你是谁?……喂,谁呀?……赛尔曼?……街道里有会议?……好吧……上周柬埔寨死了多少人?好一个赛尔曼!我可以向你讲解力量关系的对比,已形成的形势,形势的尖锐程度。可是,要我告诉你一天死多少人,我特别请求你……不行,不行,求你了,我说不出来。对这事儿你问问《人民之声报》国际部的工作人员萨科·巴冈吧,他全知道……”他转身对我说:“你听见了吧?这真丢丑!赛尔曼询问柬埔寨的牺牲者!……”
居辽同志的工作、活动、工程,每分钟都排得满满当当的,看他那个样子,好像除了孩子教育,对音乐天才迪奥金的指导和栽培的急难之事以外,还把国家的全部困难和急事儿也担在肩上。嗐,迪奥金!居辽同志为他伤了多少脑筋啊!居辽同志从来也不愿意让迪奥金的天才在这样稚嫩的年纪爆发出来,因为怕孩子早早就沾染上骄傲自大的毛病。一个人首先应该是个谦虚的公民,然后再做天才。居辽同志不愿意……阿蒂拉,却恰恰相反,她唆使迪奥金从事音乐事业,不过,不要去搞那种大型作品,如交响乐那样的大部头。为此,在他们家里爆发了冲突,居辽同志背着迪奥金,把总乐谱藏了起来,阿蒂拉却发出了警报:“迪奥金的交响乐总乐谱哪儿去了?”她开始大喊大叫,甚至因为神经紧张哭闹起来。于是,居辽同志采取了一种妥协办法:将总乐谱又给了迪奥金,这所有的焦躁不安,鸡犬不宁便……
“戴木克,你也要到我家去一下,我要叫你与迪奥金直接认识认识。”居辽同志说道。
我摇了摇头,然后生起气来。“他要叫我跟迪奥金认识认识!好像迪奥金跟我是一个年纪!”我暗暗地对自己说。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开始在抽屉里找什么东西。他伸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纸张和文件中间翻找,终于抽出一团打字稿。
“为了这项研究课题,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几个想法已经记在纸上了。还要到档案室里埋头找一找。有些人真叫我奇怪,凭两三个材料随意一写就是五十页……当然需要喽,我自己搜集不了资料,你也要稍微搜集一些。不要怕!我要对你提出几点指导性意见,大人物们也是这么干。你想怎么的?你以为所有的事实都是他们自己搜集的吗?不过,把东西串联到一块儿那是要自己干……比如说,安得烈·茂鲁阿院士在写作《弗莱明》之前,就召唤过……”
他没法讲完话,因为电话响了。然后立刻又停了。接着又响起来,停一停,再响起来……
居辽同志笑了。
“这是阿蒂拉。她打电话要连打三次。这是家庭暗号,你要注意才是呢!”
他拿起电话:
“阿蒂拉?唉,浴场休假房间?那是肯定的,我们领导干部,要给房间和厨房的……我说让给某个工作人员吧,好吧?最好我们去住宾馆吧……对,对,正在调整……什么,Q同志?他说将在隆重的晚会上见我……问一下,我是否要在主席团的位置上入座?我经常不坐在主席团的位置上,让别人也到那样的位置上坐它一次嘛……我的请柬来了?……怎么,还没来?没关系,现在他正在给我寄。谁晓得那些笨手笨脚的老头子把请柬胡乱地弄到哪儿去了。邮递员的事儿!……迪奥金在干什么?……又弄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