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老军医郑乐师隔日会来给仝则号脉做检查,于是大批人参燕窝,以及各色补药也就随着他的到来,源源不断的摆在了仝则面前。
&esp;&esp;只是这么补下去,早晚得发福成个白面口袋吧。
&esp;&esp;仝则久不见海风,近来脸皮养白了些,周身也横生出了四两肉,自觉已算对得起那几根人参,当即闲不住,在成安君的宅子里过起了鸡飞狗跳四处找茬的日子。
&esp;&esp;很快,他就把周围一圈人的衣服全缝补了一遍,以至于众亲卫一见他就连连摆手,“再没有破边角的衣裳了,是真没有了。”
&esp;&esp;“那要不来几件新衣裳?我看他们当地人的宽袍不错,干脆一人来一身,也好入乡随俗,回头上街市扯几匹布,我给你们做。”仝则眼看小侍卫脸都绿了,愈发开怀笑道,“还是我亲自去吧,你们不懂料子,话说,大帅没说不许我上街吧?”
&esp;&esp;亲卫面皮抽了抽,一面打量,一面心说,好端端一个俊朗英挺的爷们,看个头和大帅都差不太多,身板也不孱弱,说话办事是大方痛快,怎么拈起针线居然能那么来劲,该不会是被小鬼子捅了一刀,顺带撞了邪吧?
&esp;&esp;“没,没说不许。”亲卫讪笑着答他,“大帅说了,您要上街透气当然是可以,我们只管在后头跟着就行。”
&esp;&esp;仝则要的就是这话,他得知道自己被看管限制的程度,了解过后,却也没打算出门,仍旧不动声色地折腾起游恒的各色中衣和外衣来。
&esp;&esp;等游恒被搓磨得一个头三个大的时候,终于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来个救兵。宇田惠仁白龙鱼服,带着仨瓜俩枣的侍卫,不显山不露水的出现在这座小院里。
&esp;&esp;故人久别重逢,实在是一件令人欣喜快慰的事。
&esp;&esp;宇田还是老习惯,穿着汉人衣服,看上去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点不像祖国才刚打了败仗,不过天皇夺权成功,也算是了却了他们家百年来的夙愿。
&esp;&esp;“你怎么还不闲着呢?”宇田一见他那针线包,当时就笑了,“干脆给你弄台缝纫机来如何?”
&esp;&esp;仝则摇头,“我是纯打发时间,做太快了就没意思了。不找点事干,人都要长毛的。”懒洋洋说完,又问道,“殿下怎么跑这来了?”
&esp;&esp;“来看看你呀。怎么,不信?”宇田眨眼笑道,“是你家侯爷不放心,专门写信让我来陪陪你。我猜他是知道你闲不住,会作妖,找我来看着你也未可知。”
&esp;&esp;京都那头什么情况,裴谨还这么有闲暇惦记他,仝则被“你家侯爷”四个字弄得心神恍惚了一瞬,觉得自己再想下去就快要动情了,忙转移话题道,“我听说殿下后来没大婚,经年夙愿得偿,那是可喜可贺啊。”
&esp;&esp;宇田呵呵笑着,“幸亏这场战事来得快,不然就真得把人娶进门了。我和父皇说过了,让他放我回京都,这辈子当质子也好,随便什么都行,时过境迁,我是不会再回去履行什么家族义务了。”
&esp;&esp;真是有情饮水饱,仝则点点头,“成安君呢?今后也不回国了?”
&esp;&esp;按说这俩人也算隔着国仇,可照样颠扑不破那些海誓山盟,这份情深意重,简直让世人都难以望其项背。
&esp;&esp;“他过些日子会来,”宇田说着,垂眸略带了些羞涩,“我们好久都没见了。”
&esp;&esp;仝则当即了然一笑,仰头哦了一声,合着看他不过是顺道,来此会情郎才是正经,“快过年了,是该团圆团圆。”
&esp;&esp;说话看一眼窗外,见有亲卫上街买了面和菜,估摸是打算包顿饺子来吃,仝则收回视线,问道,“三爷写信给你,京里一切还都顺利吧?”
&esp;&esp;宇田心里咯噔一响,该如实告诉他么?来前最怕仝则套自己口风,他偏过头,顾左右言他道,“京都这会儿也都忙着过年,要说你在这里也算半个主人,年关太冷清可不行,回头咱们弄点窗花对联,再动手包饺子,好好热闹热闹。”
&esp;&esp;听话音儿,活脱脱就是一个汉人,仝则附和着笑笑,心里却明镜儿,宇田这手打岔的功夫不灵,转折太生硬,看来京都是一点不太平,裴谨的日子也不大可能顺遂。
&esp;&esp;可惜他两眼一摸黑,而无论怎么旁敲侧击,宇田都拒不接茬,仝则试过两次,也就不再试探,反而装起没心没肺,成日欢天喜地的准备着过年。
&esp;&esp;这日趁游恒采买年货,仝则溜达出屋,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忖度要不要给裴谨写封信。
&esp;&esp;有时候错过当下发生的事,在对方的这段生命中,自己就成了空白,没法感同身受,一时间只觉距离感倍增。关于这点,他其实还该和宇田好好请教请教,譬如,怎样才能维系异地恋带来的种种隔阂和不安?
&esp;&esp;或许是想什么来什么,成安君李洪就在这个时候带着随从踏进了院门。
&esp;&esp;这是他自己的宅子,当然不必通报任何人。仝则看见他,居然鬼使神差的没迎上去,反而闪身往旁边屋子里遁去。他知道李洪会在
&esp;&esp;这年的年关来得有点迟,若说天气早已回暖,连街口的柳树都默默抽了条,鹅黄色的枝叶鲜嫩得紧,一眼看过去很是生机盎然。
&esp;&esp;人心亦如是,被料峭春风一拂,仝则冷静了下来,认真思量起自己究竟能带给裴谨什么益处,而不是添乱。同时某些执念也没有断,好比想要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人在千里之外等待得抓心挠肺。
&esp;&esp;出出进进连着忙了三天,亲卫只知道他上街逛得不亦乐乎,却不知道他到底采买了什么,不过也没人在意,反正只要他别在家起劲的作——非要给他们每人扯布料做新衣裳,众人也就阿弥陀佛皆大欢喜了。
&esp;&esp;临到大年夜,窗外鞭炮声不绝于耳,小院里好不热闹。
&esp;&esp;仝则置了酒菜,没去打扰宇田和李洪那对鸳鸯清修,却是专为招待游恒一个人。
&esp;&esp;三杯酒下肚,游参将话匣子便打开,龙门阵从少年时代出生入死开始摆起,直摆成了一道弯弯曲曲的四脚长蛇阵。
&esp;&esp;说他的事迹,当然离不开裴谨,仝则很配合的听着,逮着空档切入主题,“我知道和三爷不对付的人很多,明里暗里想要他性命的人更是不少,有朝中大员,只怕也有他扶上去的那个皇帝,不过这些人处处阻挠,当真不怕他手里的兵权?就这么笃定他一定不会造反么?”
&esp;&esp;游恒听他问得直白,不觉怔了一怔,酒杯咔哒一响撂在桌上,半晌都没言声。
&esp;&esp;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半点不做作,意思很明显,分明就是不会。
&esp;&esp;“怎么可能?少保答应过老皇帝,哦,就是先帝爷。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也有那么点亦父亦师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