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太监在众人搀扶之下站起来,拖着臃肿的身躯往回走,“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只要你承认了那个孩子不是当初林将军给你的那个,我现在就把你从这地牢里捞出来,保管你在入京之前都能过得舒舒服服的。还朝之后还会请大皇子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定陛下仁慈,就真的宽恕了你的死罪呢。”
“说的我都有点心动了呢,”我轻轻一笑。
胖太监猛地停下步子,扭身回头。
“可能是在这穷乡僻壤里呆惯了,我好像也不是那么聪明了,”我含笑看着他,目光却一寸寸冷了下去,“我偏想试试那条难走的路,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冰冷的水里掺着冰碴子,后脑勺被人猛地按下,我便一头扎进了满缸的冰水里。冰寒彻骨之余,呼吸逐渐难以为继,甫一张口冰水呛进肺腑,像是拿着刀沿着喉管一路划过去。
手脚止不住抽搐,眼前出现了大片光斑,就在我要随着那些光斑而去的时候,却又被一只手拉回了浓稠的黑暗里。
双手被束在身后无力支撑,我只能以头撑地大口呛咳起来,喉咙间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一只手拽着头发将我提起来,“滋味如何?”
方才眼睛好像被水里的冰碴子擦到了,这会儿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光影,不过单凭声音我也听得出来这是那个胖太监,冲着那团光影一笑,费力道:“这水还挺甜。”
再被从水里提出来时我便只剩了喘气的力气了。
“我知道,此等大案陛下一定是亲自召见你,但你不要觉得这样我就不敢对你用刑了,这世上折磨人的法子千千万,不留痕迹也能让你痛不欲生的我随手就能抓来一大把,哪怕最后你不肯改口,咱家也有办法让你开不了口。”
“可你总得让我活着,”我仰头看上去,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咬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只要我能到陛下面前……哪怕口不能言,手不能书,我也有办法让陛下知道我所思所想……”
话没说完便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头,胖太监恼羞成怒,只怕是想把我就地掐死。
濒死之前却还是收了手。
“来人,来人!”胖太监尖锐的嗓音划破黑暗,“再换一缸水来,接着用刑,我还不信了,收拾不了你!”
什么时候被拖回去的我毫无印象,但一碰到牢房里冰凉的地面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知道这里没有水,喉头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翻涌抽搐,发出近乎咔咔的颤栗声。
我突然异常想念那床硬如磐石的被子来。
那床被子就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我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又是一场没有止境的噩梦,又是那张景字旗,彤彤业火映红了不着边际的黑暗,我扑身冲进了火海里,跟着柳家的一切化为灰烬。
有人在身后试图拉我,我隔着火光看过去,却看到了阿恒烧了一半的一张脸。
猛地惊醒!
我大口喘着粗气,嗓子里还是疼得厉害,这会儿却不是被水呛的,我知道梦里那些火从何而起了,我估计是发起热来了,嗓子里像是干涸地要裂开了,每一次喘息都带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撑不住了?”隔壁牢房里有个声音幽幽道。
我抬了抬眼皮,这才发现老头竟然就关在我隔壁,一双眼睛垂下来看着我,已然像看着半具腐尸。
那床被子已经被拖过来盖在我身上了。
“你没必要一开始就跟他挑清楚的,”老头叹了口气,“我还能撑上两天,你就装作害怕的样子先应承下来,到时候见了陛下再改口就是了。”
“都……一样。”我看着头顶恍若实质的黑暗轻声道,这些人在勾心斗角的皇宫里浸淫了这么多年,做到如此地位的各个都是人精,就算我答应了改口他们也不会轻易就信了我,只有完全掌控在手里的才会放心,到头来还得走这一遭。
老头想必也知道,便不在这方面多费口舌了,就着目前的情形分析道:“就算从这里出去了,回京的路上只怕也不好走。如今的朝臣们大都依照所选的未来主子站好了队,这两队人明争暗斗多年,偏偏在这一件事上能达成共识,那就是绝不能让咱们活着回去。”
有些事在白水城的县衙里不方便做,在路上就好办的多了。即便我跟老头没有改口,最不济就是杀人灭口,大不了折上几个人,但总不至于动摇了根基。
老头问:“你知道咱们的出路在哪儿吗?”
我想起梦里要把我拉出火海的那个人,轻声道:“阿恒。”
老头那边没了动静,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你这么说也不算错,如今朝中两厢不靠却实力强劲的景行止算一个,有景皇后做靠山,又有赫赫军功在手,那两方势力他自然瞧不上。他如今人就在陇右,离着这里不算远,陛下若真是有心,景行止确实是不二之选。”
老头低头长叹一声:“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要靠景行止来救。”
我轻轻闭上眼睛,“可你又怎么知道……陛下想让我们活着回去呢?”
第119章沉痛入骨髓
我几乎是刚刚合眼便又被拖了出去,筋疲力竭之际分出一点神思来纳闷,那胖太监明明是自己扛不住了才把我送回去的,怎么这么会儿功夫便又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