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做事,我自是放心的。”萧棠端起续上的茶水,轻撇着茶沫,意有所指地道,“如今关泽道内盗匪虽清,可他们毕竟在此盘踞多年,城内无论是法度还是农商都破坏严重,若想重建也要费些功夫。”
迟再面上惆怅:“殿下说的是,如今道内州县衙门腐败,田地荒废,城墙旧毁,样样都得重新修整,只是……”
他目光微黯,低叹道:“只是这些年道内粮仓银库都被李程和朱啸虎等人掏空了,现在动辄都绕不开钱……”
钱。
修建城池需要钱,买种复田也要钱,就是想要招募府衙幕僚也得要钱。
迟再一年的俸禄就那么多,就是迟再不吃不喝,将自己所有俸银全都投进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激不起半分波澜。
萧棠瞧着茶盖上的梅枝花纹,没有即刻答话。
此次她临时起意,决定冒险率兵前往关泽道剿匪,不仅仅是出于对百姓的恻隐和不忍,也有对漠西全境和太子今后的考量。
关泽道位于大昭南部,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它左上接连束西道,右上又与淮下道接壤,还是漠西与廪州输粮线的中转点,期间又多深山,易守难攻,从战略上来说,它的作用也是举足轻重的。
如今漠西边境战事不稳,此仗不知何时才能打完,在外患未平、内忧未定之前,萧棠必须要确保漠西军粮能够得到稳定供应。
她想了少顷,慢声道:“如今恢复民生乃当务之急。田地开垦,归纳流民是重中之重,百姓稳定下来,后续道内兴建便是水到渠成。”
萧棠饮了口茶,看向迟再,道:“此次新陂关和琵琶川所抄财物我已经着人清算,少时便让人交由迟大人。”
迟再闻言,怔愣过后,眼眶又是一热。
他原本便做好了打算,将此次山寨上缴获的东西都充为琉城军费,毕竟太子妃与琉城兵此行是为关泽道而战,城门外那场刀光剑影,琉城将士或死或伤损失惨重,合该去犒慰将士。
萧棠瞧见迟再模样,知道迟再想说什么,她温声道:“大人不必推拒,民惟邦本,本固邦宁[3],齐家将士历经三朝,代代都是赤胆浩然的真汉子,他们此行不为财利,不为名声,是为了道内百姓之安乐。”
迟再心有所触,红着眼哑声道:“将士大义,此恩越地齐天,道内百姓不敢忘!”
“大人言重了。”萧棠稍作安抚,想了片刻又道,“除此之外,李程和府衙要员里的私库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迟再擦干眼睛,看向萧棠。
萧棠嘴角勾出一抹冰凉的弧度,声音却依旧平和,道:“我心想,不如趁热打铁,抄了他们的私库,一来可以解了现下道内囊中羞涩之困窘,二来也可以起到杀鸡儆猴震慑属吏的作用。”
迟再到底是文人,他有些迟疑地道:“这样来,会不会,让这群人狗急跳墙……”
“断了他们的腿不就跳不起来了?”萧棠垂下眼眸,冷然道,“非常时刻非常手段,如今火势已经烧起来,矫枉必须要过正,这些年关泽道大难与这群贪官污吏脱不开关系,借此之机正好煞一煞底下人的龌龊苗头,也是为了让百姓看到新的掌权人整顿政事的决心。”
迟再闻言,顿悟道:“是这个理,下官愚钝了。”
文人确有文人的柔肠和顾虑,只是过仁则弱,过慈则乱,萧棠少时在傅藏林门下受学时,便深谙相调相补的道理,迟再当年会被李程架空,也受他投鼠忌器、瞻前顾后的性格影响。
萧棠静了片刻,目光微动,看向迟再。
“城墙修建是军事防御的基础,也是道内百姓安全的保障,何况城中治安如今尚不安稳,日夜巡防一日也不可懈怠。”
“可是,”萧棠顿了一会儿,“现下关泽道内的常驻军不过区区几千人,还都是些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迟大人在恢复民生的同时,必须要双管齐下,早些招兵买马,扩充常驻军。”
迟再面上流露出为难之色,他捏着膝上的粗布长袍,道:“殿下说的是,只是如今道内将士稀缺,常驻军里的领头管事是李程一手提拔起来的,都是些狼顾鸱张,狐鸣枭噪之辈,短时间内布置巡防,确实有些难办。”
萧棠等得就是他的这句难办。
她搁了茶盏,轻声道:“迟大人莫忧,此事费时费力确实不好办,这样,我此行前来,带了一万有余的兵力,若是大人不嫌,在关泽道常驻军完善之前,便由我手下的将士暂且充任道内的巡防治安,所谓术业有专攻,他们也可帮助迟大人招募操练兵士,为城墙防御提提意见。”
迟再闻言面上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