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琪奶奶把她拉回怀里,打了下她的手:“胡说什么!”
天井里,妇人们中间,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臭哟,臭哟。”
“笑死人了。”
闻弦抬起手,低头凑近闻了闻。
他感觉不出来。
“闻先生,孩子胡说的。”英琪奶奶说。
“没事。”闻弦转身,又走上了楼梯,“是我没洗干净,没事的。”
那天他没能去成市场,花了一个中午烧热水,仔细地擦了遍身体,又花了一下午,把这段时间常穿的衣服,重新洗了一遍。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味道”的?是因为地下赌场打扫厕所,还是K大宿舍清理?还是说,在他年纪渐长,闭门不出,埋在腐朽纸堆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发臭了?
闻弦真的不知道。
段殳说“会再见”,其实他们每一次的“再见”,都很出乎意料,每一次的“再见”,闻弦一成不变,段殳却总是化身不同面貌。
照理也该习惯了,可当看见段殳与方梁二人在柜台边谈笑风生的时候,闻弦依然心里忍不住震了一下。
那时他身子疼得厉害,右腿膝盖牵着神经,常常脚麻,没办法,只能晚饭后套上衣服,向梁店主买药去。
傍晚下过雨,街道泥泞,人影寥落。中药店里点了盏昏黄的电灯,映照着玻璃货架。柜台边趴着方老板和梁店主,满面通红地在那里大笑,一瓶热黄酒已喝空了。在两人旁边,倚靠着一个年轻人,松松垮垮,模样吊儿郎当。
方老板嘀咕:“谁杵在门口啊。”
梁店主看得比他清楚,答道:“瘸子!”
方老板耸肩:“进来呗。”
等闻弦走近,他状似热络地在闻弦胳膊上拍了两下,朝那年轻人介绍道:“来,认识认识,瘸子,大才子,满肚子墨水,活在过去的话,至少也是个秀才!”
年轻人说:“牛逼。”
方老板哈哈大笑:“是牛逼!牛逼死了!”
闻弦认出了那个声音,看向年轻人。
红色兜帽衫,脏污牛仔裤,花里胡哨的口罩覆盖半边脸,鬓边垂落的乱发。无论从气质,还是打扮而言,就是城中村里最常见的那种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
段殳。
他是段殳。
“瘸子也来照顾老板生意?”年轻人说。
“他哪有那本事,来找老梁的。”方老板说,“他身上有病。”
“那这生意,我来照顾照顾。”
“小伙子头次来,就和我投缘,上道,懂事!”方老板大笑,从柜台里拿出一盒东西,放在柜台上,“最新的科技货,便宜你了。”
“多谢晒。”段殳随手拿过,塞进口袋里,起身走人,“老板下次要好烟,记得找我啊。”
和闻弦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似乎轻轻朝后者眨了眼,说不清是戏谑,还是漠然。
今天的眼睛,也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