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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走到柜台边就是一靠，从口袋里拿出一塑料瓶，“啪”一下地拍在桌子上:“瞧瞧!”

瓶子包装艳丽，隐约看见什么些“重振雄风”之类的字眼。

闻弦想走了。可是药还没抓完，只能等着。

梁店主瞧了一眼:“你中华还抽着呐？”

“可不是，我省着抽的。”方老板很得意，“得亏那小黄，一给就是两条。”

“什么小黄，是那肝病脸黄的!”

“管他呢。反正都是黄。”

闻弦听了，试着插口道:“脸黄的，是那个倒卖东西的年轻人吗？”

方老板像是才看见旁边有他这么号人:“你也记得？”

“我想问问，他是常来这儿吗？”

“来得不多，每次都带好货。那家伙嘛，挺识相的，人也机灵。”方老板难得给一个人还算不错的评价，“怎么，你也想抽中华？”

闻弦当然抽不起中华。

只是确认之后，对于段殳和方老板几人还有联系这件事，竟也不觉得特别意外。

以闻弦现在对段殳的认识，他很有智慧，讲究策略，协调统筹。每个角色，都牵引着一条长线，至少不会用一次就丢弃。是不是他也会像演戏剧一样，给不同的角色安排不同的身份，背景，人际关系？

方老板们还被段殳放在眼里，便意味着他们应该仍存在着一些作用。而能在段殳手里占到便宜的，也便意味着不久就要倒霉。

不过，这和闻弦已没有什么相干了。

安葬母亲那天，仪式一切都简单。

用黑布包裹着母亲的骨灰，坐车，转车，一路往郊野的山中去。山的右面坡，天很高远，风里带点微凉的寒意。他来到那棵松树下，替母亲仔细擦拭了墓穴，放进母亲身前的陪葬品，以及英琪奶奶送来的金银箔。安葬完毕后，他在墓碑前放了些水果，不多，只是苹果和橘子。

墓碑刚刚立上，字都是鲜红的，仿佛未干。上面有母亲的名字，也有自己的名字。母亲的照片用了她年轻时候的，很漂亮，简直是未出阁前的少女，头发扎成粗粗的一个麻花辫，眼神明亮，可惜是黑白泛黄，昭示着已距今四十多年的岁月。

隔了已不知道多久了，闻弦的眼里又流下了眼泪。不多，但竟然怎么也无法遏制。

他用那只好腿支撑着，微微前倾，半跪着，轻轻拥抱住冰冷的墓碑，用身体传递过去一些温度。

好久，他说:

“妈，生我这个儿子，你有没有后悔？”

母亲没有回应。

“今年其实挺好，每个月还能还上，剩下的也够吃喝。但是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变动。

“到年底，算上利息，还有两百万。

“可是，还清了，又能怎么样？现在这样生活着，我……其实，当时硬气一些，就算被抓，又能怎样呢？无非也是这些年。

“我试着去帮一些人，尽力去帮，却没有什么用。似乎反倒是不帮来的好。

“我变得老了，越来越不懂这个世界。没办法再找到自己的位置。”

闻弦看向母亲旁边的那个空墓穴，松树树影疏疏落落地照下来，筛漏点光斑，看起来也算安谧温暖。不知道自己会活到什么时候，等安放进去的时候，会有人替自己立墓碑吗？墓碑上，用的是自己哪张照片，会有谁的留名？

“今年，认识的那个年轻人，现在也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去形容他，弟弟？孩子？朋友？好像都算不太上。

“他很聪明，长得也好。很会说谎话，也会演戏和打架，喜欢挑三拣四。有很多秘密。不过不太会照顾自己。

“他无论在哪里，应该都会过得不错。可大路那么多，他却总喜欢挑着险道走。

“问过他，他是说觉得无聊，要游戏人生。我不太相信，他的话总是真假掺半。

“我是不是讲他讲得太多了？最近有些时候总会想到他。

“妈，你看见我现在还孤身一人，肯定会着急吧。以前我也会想着，房子，妻子，孩子。但现在觉得，能在这样阳光好的一天，来这里看您，就很好了。我死掉以后，默默躺在这里，偶尔有些风吹过来，告诉我，曾经认识的那些人，也都过得好，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