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素点头,将手中的扫把放到了角落,转身走向西厢。一路匆匆,周围的雕栏围檐都不曾入她的眼,只隐约感觉风间似乎夹杂了心跳。桩素其实有点害怕看到轻尘的模样,既然已经严重到要派人来雪医山庄找塞华佗亲自前往,那么想必已是恶劣到极致的情形。但是她得去,她想看看他,她想要确定他依旧好好地活着,叫别人去——始终不放心。
桩素知道自己的医术自然是不及塞华佗的,然而对待那个人,或许这个世上如今只有她最清楚他的古怪脾气和那份莫名的倔强。然而她却也是不懂他,因为当初那样狠绝漠然的人,让她一度心死的人,如今却成了为了她的“死”而一时失魂落魄,落入敌人手里的人。要知道,以轻尘的功夫,独自一人本是不可能无法逃脱的。
桩素心里乱乱的,随意地收拾了一点衣物,转身走到门口时,外边已经落了一辆马车。塞华佗随手接过她的包裹,然后接了她一把搀上马车。桩素上车后,车夫高高地一扬马鞭,马车就辘辘地开始往山脚下行去。
塞华佗的视线本是若有若无地落在桩素的身上,然而桩素只是靠着车壁,昏昏沉沉地睡了去。她没必要紧张,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离音,一个相貌“丑陋”地无法见人的哑女,一个难以讨得任何人喜欢的雪医山庄寻常弟子。
桩素一路没和塞华佗搭话,塞华佗竟然也始终没再说什么。待到了黑风寨,外面有几个人将马车给拦了下去。一颠之下桩素霍然间惊醒,下意识地捋开车帘,只见支持高大的木檐建筑,遥遥地再往里面才是攒动的人影,从木门到房屋间留了一大片空白广阔的空地,黄土满地,有些萧瑟。
塞华佗递上了拜访的名帖,门侍瞥了他一眼,便带着帖子进去匆匆通报了。不多会,那人又一路小跑地跑了出来,对着其他人交代了几句,大门才有八个人各推一边缓缓地推开了。
马车车轮滚滚地开始向里面行去,桩素下意识地往回望了一眼,只见那寨门又慢慢地合上,第一感觉只是觉得这个地方的守卫竟然并不低皇宫逊色。
塞华佗一行被安排在了接待客人的厢房,桩素也分到了自己的一个房间。她将东西摆放好后,因为塞华佗已被召去谈话,剩下的几个随行师兄妹她本也不熟,便也没有多叨唠什么,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望着窗外微微发呆。
这里是关押轻尘的地方,她心里感觉似乎堵了一些什么,然而细细感觉之下,却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劲了。
依稀间,桩素深深地吸了口气,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盼到了外面隐约的步声。桩素心下一跳,慌忙奔去将门打开,恰好见塞华佗正走进院子,便提着裙角疾步走了过去。走近了,她才发觉塞华佗身边竟然还有着几个随行的汉子,于是看着他神色询问。
塞华佗的长须微微一抖,道:“离音,你去准备下药箱,我们需要开始工作了。”
桩素感到这句话沉沉地落在了心里,点了点头,便回头将药箱取了出来。塞华佗转身即走,她也慌忙跟上。
前面有个汉子引路,却也依旧是九曲十八弯。桩素感到面前错乱纷杂的羊肠小道似乎渐渐地迷糊了眼睛,但是强打着精神要记下每一条路的轨迹。只可惜这里的布设始终太过复杂,桩素渐渐也感觉思绪里有些混乱了。最终停在一处院子前,汉子在门口示意,让两人独自进去。
桩素随了塞华佗走入,才发觉里面竟然也各处布满了守卫。她依稀知道这里已是关押轻尘的地方,心跳霍然突兀,感觉一下一下地分外清晰。
屋外的看守见两人来,取出钥匙开锁。
桩素留意到那是一把格外粗朔的锁链,连钥匙的形状也格外的哦错综复杂。质地似乎并非一般的金属,隐隐泛着寒光,随意地一反射阳光,就将眼睛刺地一片生疼。钥匙塞入时因为斑驳的锈痕而发出了金属摩擦出的刺耳的声音,桩素感到耳朵一痛,不由蹙了蹙眉,却见锁打开后链条霍然垂落在了地上,敲击上的一瞬似极一阵闷哼。
“进去吧。”塞华佗的声音淡淡的,叫人听不出过去的情绪。表面上似乎是掌门人对小弟子的一声吩咐,但桩素知道他话语中含着的更多深邃含义,沉沉闭了闭眼,也随了他往里面踏入了沉重的一步。
桩素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一眼看去时,她霍然觉得心跳似乎一顿,随后连呼吸也苍白的哦有些无力。桩素的面色一时显得有几分白,而这抹白又因为周围的血味透着几分荒芜。
轻尘那身白衣,已经斑驳地有些零碎了。但是他的外面又批着一块细薄的白布,似乎是为了遮挡下面难掩的狰狞,但是依旧有血色隐隐透过白布渗出,叫这片白之间带出了血的残酷气息。叫人一看去,依稀可以看到下面藏住的体无完肤的残忍。
桩素本就知道黑道对轻尘这个身为白道之首的憎恨,却不想那些人竟然会做地残忍至此。
轻尘的吐息此时很是薄弱,桩素一度怀疑他是否睡去了,然而却没有入眠时的那份安稳和绵长。她下意识地想要走过去,忽然手上一紧,回头时看到塞华佗紧蹙的眉,他暗暗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桩素感到背后的有几缕仿若装作不经意却分明落上的视线,背上因此莫名冰凉,但是她并没有再往前走了,而是扮演着一个极好的药童角色,安生地站在塞华佗的背后。
桩素对面上很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是在滴血。
在那一瞬,在看到轻尘模样的那一瞬,仅仅这样的一眼,让她对自己的选择竟然是这样的怀疑。
她从没见过这个模样的轻尘,从未见过。这副样子的他叫她不禁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轻尘,又或者只是上天的一次玩笑,也许她依旧在梦里,第千百次地梦见罢了,只是这一次的梦太过真实,真实地叫她害怕……
塞华佗走到了轻尘身边,虽然已有料想到会是这副模样,但是当看到那隐约淋漓的鲜血时,面色也有几分不佳。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却俨然是说给门外的人听的:“人都成了这个样子了,还想叫他不死?真当我是天王老子了不成,想叫谁活就叫谁活,想叫谁死就叫谁死的?再继续这样折磨下去,老子是如来佛祖都没有办法,要想老子保了他一命,以后都统统听好老子差遣!”
旁边有个管事的本来一直在门外偷偷地打量着里面的情形,闻言,忙不迭几步跑到塞华佗身边,诺诺道:“盟主的意思是不要让这个人死,这样死了是便宜他了。如果塞老认为短时间内不宜动他,我们定是暂时不会再做什么了。只要塞老先确保这个人不死,日后才能想如何折磨便如何折磨。”
他那话说地云淡风轻,处处透着讨好,本说得正自我感觉良好,无意间却瞥见一旁的药童虽然并未看着他,但显然面色一片煞白,眼里隐约是深邃的神色。他以为只是因为这样的场面叫她怕了去,也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赔笑道:“至于药材之类的,只要塞老一句话,我们定会全部安排妥当。”
“哦?”塞华佗唇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那么,日后的膳食就让——离音负责吧。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叫其他人进来接触了他。我可不希望治疗期间,会有谁来做了干扰,除了茬子我可不管。”他抬手指了指桩素,管事的闻言不禁将她一番打量,他心下也知道这样一来凡是出了什么事都不会再落在他头上而是让雪医山庄顶了缸,自然是何乐不为,慌忙应道:“这个好办。”
“那么,离音……你先把他的膳食调养好吧。这副模样,先来也不知道进食是怎样的味了,没有体力,我也下不得什么猛药,怕适得其反。”
桩素闻言才微微回神,缓缓点了点头。
“是啊,塞老,这个人啊,自从来了这里后就几乎是滴水不沾,难得地几口食物,都还是我们硬扳开他的嘴巴给塞进去的。之后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