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鸿一拍大腿,说声:“糟了。”
欧阳春霆也吃了一惊,急问:“出了啥子事?”
云飞鸿说:“我自吐鲁番过来时,见那里已为造反的民军占据。听说南疆七城,也已经尽遭沦陷。不但是民军据城,而且还有浩罕国的军队进来。俄国与英国人也乘机而动,占了不少地盘。他若此时前去,定有危险。”
欧阳春霆此时方说:“师父所虑极是。只是徒儿听说的,更是严重。师弟他们倒不打紧,因为他是英国人的买办,开的是洋行。那浩罕国的匪贼阿古柏正要依靠俄英作后援,断不敢拿师弟怎样。只是听说乌鲁木齐城里也有人要起事,我已派人去把花小姐母子接上山来。”
云飞鸿说:“这也正是为师来的目的。这儿离城太近,很不安全。我来接你去菊花谷暂避。”
欧阳春霆说:“师弟知道左帅已驻跸兰州,有平复新疆之意,已经写信于他,为徒儿辩驳罪名。他与左帅有师生之谊,想来就可洗清徒儿之罪,恢复职衔的。”
冷冰听了,却面露不豫之色,讥讽道:“师兄念念不忘的,是为清廷效忠,用人血染红顶子。师叔与我乃长毛余孽,水火不相容的。看来我们此行,实在是多此一举。”
欧阳春霆正色道:“师弟,莫以为只有自己是正人君子,别人都是奸佞小人。我来问你,太平军就不杀人么?杀的又都是该杀之人么?别忘了,韦杨之乱,杀死的可都是太平军。湘勇之中,也有穷苦的百姓。两军阵前,只有敌人,没有朋友。倘若说洪秀全是正义的,那为啥子他大业未成,几个王兄、王弟先就自相残杀?老百姓都离心离德了呢?我身为朝廷的命官,尽职责而已。就如眼下新疆之乱,名为驱逐满人、汉人,实为分裂中国。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又如何袖手旁观?要个名分,也是为师出有名,便于号令。并不是为了我个人一姓之私,要夺啥子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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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十四章(7)
他说得义正辞严,令冷冰说不出话来。一赌气,竟说:“那好,你就做你的忠臣,我还是做我的叛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不待云飞鸿发话,就腾身上马。同时伸手把吴继方抓起,扔在了另一匹马背上,扬手就是一鞭,斜刺里朝谷口去了。
欧阳春霆见他离去,看了看师父。云飞鸿明白他的用意,就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是你师伯的徒儿,也是洪天王的亲生儿子,被封做了少天王。一向做事乖张,性情不宜相与。”他接着就对欧阳春霆说了自己原来的打算,又说了目前的想法。
欧阳春霆也长叹一声:“师父,其实徒儿自投奔曾大人以来,并未滥杀无辜。何况为将之道,攻心为上,徒儿深自明白。自来新疆供职,有一心得:就是内乱不已,外人必趁虚乘之。眼下的局势,正是如此。南疆农民造反,或许只为生存,可是权柄并不为农民所掌啊。一旦为人所用,于是纷纷称王,各民族互相仇杀,还不是满足那些头目一己之私?中亚浩罕进犯,阿古柏之能逞凶,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南疆驻军一向稀少,又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内缺粮草,直如俎上之肉,圈中羔羊,任人宰割而已。你自小教诲于我,身为五尺男儿,当为国家民族,奋不顾身。徒儿所虑,正在于此。”
云飞鸿沉重地说:“不来新疆,怎知国破家亡的滋味?为师已然醒悟。眼下的局势,再做什么驱逐鞑虏的念想,就是不识时务,为虎作伥,反而是帮了俄英列强的忙。”
欧阳春霆诚恳地道:“师父,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无论如何是不能做的。我们应该积蓄力量,先行抗敌。”
云飞鸿慨然说:“你所言极是。只是你师伯与冰儿一心都在东山再起上,要不说服他们,咱们的力量单薄呀。”
欧阳春霆见状,站起身来:“师父,等他们把花小姐与师弟的兄嫂接来,我就与你去菊花谷,面见师伯他们。”
三
要不是楚儿与吴孝增他们拼命拦住,胡英早就行刺阿古柏去了。
他辞别了师兄之后,昼夜兼程,赶到了喀什噶尔。一路上,重要的城镇,全为阿古柏的军队所占领。层层封锁,只准进不准出。尤其是留辫子的汉族人,抓住就杀。幸亏胡英带着英国人的执照,说吴孝增他们是洋行的雇员,否则早就被砍了脑壳。
阿古柏此时实力已壮,就彻底撕下了面纱,把他赖以欺骗民众的和卓后裔布素鲁克逐出了新疆。又用毒酒把买买的明和卓与其弟弟鸩杀,自己做起了“哲德沙尔政权”的“巴达吾来特阿孜”,意思是南疆七座城市的“洪福之王。”
喀什噶尔汉城,被围困数月,是陈传主动放下了武器,开城投降的。阿古柏在城内烧杀抢掠长达七天,吴孝增的“乾茂升”茶庄被焚之一炬。阿古柏要部下抓各族的少女美妇,以充实他的后宫。陈传乘机献计,说帮办大臣的夫人与小妾美貌惊人,阿古柏闻听就要他带兵把湘沅与雯儿抓来。
陈传领命带人来到了帮办大臣府上,此时湘沅正与雯儿镇静地坐在卧室里。
听得前门外吵嚷声起,湘沅对雯儿说:“快把火点起。”
雯儿领命,朝东方跪下,叩了个头:“爹、妈,女儿要陪主子走了,来生再尽孝吧。”就划着火柴,引燃了。满屋子里的干柴都是浇了油的,立时大火熊熊,烧了起来。
待陈传走到后院,大火已经封门。他急喊:“快,快扑火!”但烈焰腾空,火势烤人,哪个敢往前冲?不一会儿,房梁轰然一声倒塌下来,火苗扑向前院,吓得陈传掉头鼠窜。陈传回去报告了阿古柏,说帮办夫人自己烧死了。阿古柏大怒,认为陈传欺骗了他。就拔出了手枪,亲手射杀了陈传。
伍斯特兄弟洋行设在回城,也是喀什噶尔老城,不但没遭抢劫,阿古柏反而派兵专门保护了。洋行副经理向胡英汇报了他走了以后的经营情况,说自从阿古柏进疆以来,其他茶商都被封了,只有阿古柏的老家安集延的茶商才能经营。可是他们没有茶叶,因此洋行的生意是特别的好,垄断了。
胡英却并未因此高兴。因为他得知湘沅与雯儿都投火自焚了。他一连睡了三天,水米未进。楚儿百般劝说,也不济事。吴孝增不敢出门,请阿迪力江去汉城看了看,回来说茶庄已成为平地。吴孝增一听,张嘴大哭起来。
胡英听得心烦,强忍悲哀劝他说:“四哥,钱财是身外之物,只要人在。你哭啥子嘛?”
吴孝增说:“话虽这样说,可没有钱财,要身体还有么子用?八妹与八妹夫不在了,那是为国捐躯,死得英雄。你的洋行还在,莫非让给我经营?”
胡英不说话,眼泪又流了出来。他是后悔临走时没有与姐姐说明真相。谁能料得到竟然天人相隔,再难叙说了。
楚儿对吴孝增道:“你还是不是人?没看见少爷都痛不欲生了么?还在这儿鸹噪。快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