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她,从某一种层面来讲,应该算是很好很好的吧,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的话,她一定到现在都仍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第三章
(1)
云正临亲自带谨纾去北郊看现场,那里还是大片大片的荒凉地段,但是依山傍水,景色秀丽,没有高楼林立,亦没有丛林密布,她站在那里只觉得视野开阔,连心情都似乎因此变得格外舒畅,“现在还能找到这么大这么完整的地皮真是难得。”
云正临从车子后备箱拿了瓶水递给她,道:“这块地是好几年前就标下的,投标的时候这一片一共被划分成了七块,我父亲为了能完整的投下来,竞标时明知道有对手在恶意抬价,也只好一路追上去,结果最后拿下这七块地比预估价高出了十三亿。公司其他董事知道后闹翻了天,联合起来指责他……”他忽然顿住,眼睛望着远处,过了很久才说,“我父亲的病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天韵度假山庄造起来,但是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走得那样快,从最后一次病发到去世,只有短短两个星期的时间。”
谨纾觉得心酸,她进公司的云正临的父亲已经不在了,但她也曾在公司网站上见过一些照片,云正临在外貌上像极了他的父亲,高大挺拔,浓眉高鼻,容颜俊挺,气魄果毅,只是他父亲眉宇间的气质比他多了一份儒雅的书卷气。
她终于还是问:“天韵……你愿不愿意跟我讲讲她?”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谨纾怕自己唐突了,于是说:“如果你不愿意讲,就当我没有问过。”
他微微一笑,说:“并不是我不愿意讲,而是,其实我知道的也并不多。无论是Finn,我父亲还是我母亲,都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
“我只大约知道她出生世家,早年留学英国,跟你一样也是学建筑出身,Finn给你的那张图纸就是她的作品,可惜只完成了一半。不过她去世的很早,具体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那张图之所以没有完成,大概就是因为她的早逝。”
他有些怅然,“我父亲与Finn都从事地产行业,就是为了她,甚至于,Finn为了她终生未娶,而我父亲与我母亲则是常年分居,三十多年婚姻形同虚设。然而,我母亲对此从无怨言,我父亲与Finn更是多年挚友。”
“Finn无儿无女,无妻无亲,他把自己努力了一辈子的财产都花在天韵度假山庄几近天价的造价上,只为了实现一个女人几十年前的愿望。我父亲要不是因为还有我,恐怕也会为她这样再造一座山庄出来。”
“父亲死后,我整理他的遗物,在家里书房的书柜里找到厚厚的一沓水墨画,他从未学过国画,但是每一张画上的女孩子都是栩栩如生。”
她问:“是天韵?”
他点头,“而且无一例外,每张画的右上角都写了一句诗,‘拟凭尺素寄愁边,愁多书屡易,双泪落灯前。’后来我母亲看到那些画,用纸盒装了,与我父亲的骨灰盒埋葬在一起。”
谨纾有些怔怔,“你没有问她为什么吗?”
他望着远方久久不语,最后才叹了口气,说:“问了,她回答我说,‘你父亲用了一辈子去爱她,而我用了一辈子去爱你父亲,爱而不得的滋味,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所以我不恨也不怨,如若真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无法不爱他,同时却又无法让他爱上我。’”
他没有办法忘记母亲站在父亲墓前时哀痛欲绝的样子,他知道,父亲走了,母亲心里的那一部分也就跟着走了,她告诉他,“正临,就算上天再让我选择一百次,我还是会选择嫁给你父亲,纵然他从未爱过我,但是我看的出,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全部来对我。三十多年,纵使我后来一直不在他身边,但他从未辜负过我,更何况妈妈有你,有一个能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位置,已经很知足了。”
谨纾只觉得哀凉,她无法想象,要有多深爱,才可以在明明知道他不爱她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要嫁给他;要有多深爱,才可以不争不夺,不怨不恨,安然满足于悄悄隐匿在他的世界里三十余载;要有多深爱,才可以这样自欺欺人。其实她一定也明白,他从未辜负她,并非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天韵。
谨纾说:“你妈妈很伟大。”
云正临笑了一下,说:“伟大?是傻吧?”
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忽然想起来,说:“对了,那天Finn给我的东西,那枚祖母绿戒指太贵重了……”
他看了她一眼说:“他既然给了你,你就拿着,没关系。”停了停,又说,“那是天韵的遗物,我也没想到Finn竟然会把那个给你,或许真的是跟你特别投缘吧。”
云正临在四十楼找了间空置的会议室作谨纾的临时办公室,房间很大,有整面墙的落地窗户,冬日午后的阳光轻沛如一层细沙,隔着大玻璃照进来,柔和而温暖。
她喜欢一个人呆着的感觉,不画图的时候,泡一杯咖啡,然后坐在电脑前点击鼠标,天韵的照片和那半张图都被她扫描进电脑里。她喜欢看着照片里那个女子美丽的容颜去幻想那段连同旧时光的印记一起被长埋于地下的爱情。思想里有无尽的空旷和宁静,拥有足够的空间让她细细去描绘关于那段爱情的信仰和传说。
后来有一次苏晓益在她电脑上看见那张照片,张口就问:“哎,这个女人是谁,倒跟你长得挺像的。”
(2)
谨纾翻白眼,“胡说八道,谁跟她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