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啪”的一声轻响,整个楼道里恢复了明亮,安德鲁发现自己终于可以畅快的呼吸了。赞美女神,安德鲁发誓这一声赞美绝对是出自真心的,光明给他带来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这终于让他打起了精神,暂时忘掉了许多不快。劳伦斯太太带着他走到了一个装着破烂木门的房间前:“牧师大人,您当心点,这房间里面的味道可能有些不太好闻。”
说着老婆子打开了房门,一股潮湿发霉、带着酸臭的**气息扑鼻而来,一瞬间安德鲁的脸色就变了:这难道仅仅是难闻吗?简直是令人作呕!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的房间居然住着人。
屋内传来的哭泣声已经有些无力了,在安德鲁的示意下,劳伦斯太太蛮不情愿的打开了这间屋子的蒸汽灯开关。这仅仅给黑漆漆的房间增加了一丁点昏黄的亮光,看来屋子里的这盏灯几乎已经要坏掉了。
低声咳嗽了一下,适应了房间内飘出来的气味,安德鲁这才走进了屋子,借着惨白的闪电和昏暗的灯光,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屋里面的情况。
“你没有告诉我,这死者的尸体还摆在床上。”
劳伦斯太太愣了片刻,用谄媚的语气说:“牧师大人,您也知道,我是个孤独无依的老婆子,没有什么稳定的收入,若是给这个女人安葬,要花上一大笔钱……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呢。”
安德鲁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的想:幸福的家庭都是幸福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强忍着病变尸体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安德鲁检查了一下破床上用旧毯子简单掩盖起来的女人,以他还算丰富的医学知识来看,这个女人至少已经死去一整天了,而且死前经受着非常大的痛苦,因为她身上至少有三种疾病缠身:风寒、慢性肺炎和梅毒疮,或许还有痢疾。安德鲁无法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去这么久居然才被发现。不忍心再去看那床上已经死去多时的可怜女人,走到一张小床旁边,那里斜躺着一个肤色苍白的小孩,分不清性别,穿着明显大了一圈的破亚麻布衬衫,脸上挂着泪水流满的痕迹,相貌居然还有几分清秀,想必母亲生前也是个美人,只是小家伙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恶劣的居住环境而瘦得眼球都凸出来了。安德鲁在胸口默默的画着十字,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还好只是有些发热,没有其他病变的症状,否则事情将会变得非常棘手,不过还是需要一点其他常规性的检查。“你家里还有吃的没有?”安德鲁强忍住心中的不满,低声询问这个吝啬的、没有任何怜悯心的老婆子。
“吃的东西?还有半块干面包,一点喝剩下的牛奶。”老太婆局促的说。
“拿过来吧。”
果然劳伦斯太太又低声唠叨了起来,不过还是起身在橱柜里找了一大会,最后把看起来快要发霉的食物拿了过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劳伦斯太太惊讶的发现,这个年轻的、充满骄躁之气的年轻牧师手里,此刻正散发出一团皎洁明亮的光芒,照在那个大难不死的小孩脸上,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圣洁。
一瞬间,劳伦斯太太内心也升起了一丝愧疚之情,但随即被七十多年来的世态炎凉打发的无影无踪。只见安德鲁牧师静静的施展神术,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这令人啧啧称奇的神迹似乎连连屋外的轰隆的雷鸣声都掩盖了下去。
神术施展完毕,小家伙已经静静的睡下去了。安德鲁很久没有这么用心的去为人施展神术了,此刻也有些疲惫。看到劳伦斯太太呆呆的站在一旁,端着发黑的干面包和牛奶,他低声说:“先放在一边吧。”
坐在床边随意的观察着屋子内的摆设,安德鲁偶然发现在梳妆台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摆着一个造型精致的小瓶子,他伸手拿过来看了看,新发现让他惊讶不已:是一瓶香水!而且可不是那些杂货店里卖的便宜货,这是一瓶从兰特帝国进口的高档香水,名字叫“天使的诱惑”,连瓶子都价值四个金法特。安德鲁知道这个牌子的香水,而且绝对不会认错。他在教堂主持祷告的时候,那些贵族妇女们几乎都随身携带着一瓶这种小玩意,似乎在上层社会非常流行。
安德鲁可不认为,一个苦苦挣扎在社会最底层,连治病的药都买不起的女人,会奢侈到买这种玩意去化妆。
“劳伦斯太太,您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吗?”安德鲁忽然对这个死去女人的身份以及生前往事产生了一丝兴趣。
“父亲?”劳伦斯太太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有很多个吧,也许是也许是隔壁的那个醉鬼哈林?也许是啤酒街那个粗暴的工人贝罗,谁知道呢?他的母亲喜欢从事一些不干净的职业,一次才要十个铜维特,不过还好她从不把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往家里带。当然,我本人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对这种事情是坚决反对的,事实上要不是我看她和这个小东西可怜,我早就把他们扫地出门了,他们还欠我三个月的房租至今未还哩,我想大概是再也收不回来了。”说着老婆子再一次叹息了起来,仿佛在哀悼她那永远也收不回来的九个银法特的房租。
果然如此,安德鲁心里想着,也许是某个大贵族兴之所至,想在这种街头陋巷里尝一尝不同的风味吧,某些贵族确实有很多特殊的癖好。大概因为这女人服务周到,顺便把这个东西赏给了她。可是为什么这个女人宁愿疾病缠身,也不愿意把小瓶子卖掉呢?毕竟小瓶子也价值不菲。安德鲁平复了一下忧郁的心情:任谁听说了这样的故事都会感到悲伤吧。
他没有再听啰嗦的劳伦斯太太唠唠叨叨,在胸口不停地画着十字,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说:“愿光明女神的福音永远照耀世人。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伊丽丝。多伦特。”
“那这个小家伙呢?”
“菲林。格莱维尔。”
“他的姓氏是格莱维尔?难道不应该是多伦特?”
“我也不太清楚,牧师大人,但是伊丽丝就是这样叫他的,或许这就是他那个该死的父亲的姓氏。”
“这个姓氏并不常见,这附近有姓格莱维尔的人吗?”
“我想应该没有。”
“那么,平常有没有人来看望伊丽丝母子,我指的是亲属?”
“没有,除了那些对她纠缠不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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