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讲?”
影卫道:“自学台府闹事那日后,二姑娘的舆图上不断增加新的图样。头两日,她画出?了京兆府五座内衙;又两日,她画出?了金吾卫和羽林卫两座卫所,两卫的各自要务、每日的操练时辰、城内的巡防路线,她都?在图上做了标注。”
“又三日,到了乡试开考那天,她又开始画一个小册子,有一回那册子遗落在院子里,奴才翻开瞧了瞧——里边画的是几位考官和监临官,体貌特征与各位大人几无二致,写?得也详尽至极,每位大人的性格、官品、衙署、家里琐事,全都?列得清清楚楚。”
晏少昰黑了脸:“……混账。”
她这是要把京城、衙门、二十六卫和满朝官员,全挖个底儿朝天不成?从头到脚处处可疑,不是细作还能是什么!
晏少昰:“继续盯。”
那影卫站着没动,头垂得老低,拱手惭愧道:“奴才盯不成了……奴才,怕是被二姑娘发现了。”
影卫盯人第一要则——如果被事主发现了,说明自己有疏忽,再盯便有危险,就?得换人了。
他把唐二姑娘半夜嚎的那一嗓子“出?来”,讲给殿下听。
晏少昰奇道:“你露了踪迹?”
影卫更惭愧了:“想不起来是何处疏忽……没殿下下令,奴才平日只盯着院里,没敢进姑娘卧房查探。今天半夜时候,奴才想把库房里那张舆图拓完,正点着蜡烛画到一半,姑娘忽然开了房门出?来,我?忙吹熄了蜡烛,听到她站在院子里说——”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再来我?院里,我?就?不客气了。”
影卫捏着嗓子学完,表情纠结:“可能是奴才夜里不够
警醒,抄舆图时弄出?了点动静……”
“不可能。”晏少昰断言。
他手边的影卫再不警醒,放入宫也是三等侍卫,唐二一个半点内力都?无的丫头,别说她半夜睡着时,就?算她大白天睁着眼睛,也未必听得着影卫的动静。
“哼,她诈你的。”晏少昰冷哼一声:”她要是知道你在哪,早拿着扁担去截你了,还用这么一惊一乍的?”
影卫想了半天,懊恼极了,重?重?呼出?一口丧气。
晏少昰笑?了声:“这丫头贼得很,给我?盯紧了。她越是不想让人盯,越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影卫应喏,请了安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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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人起了个大早,紧忙吃了几口饭,赶着马车出?门了。
等到了城东南一看,哪里能挤得进去?贡院还没开门,街上就?堵得水泄不通了,乌泱泱的全是人,脚尖踩着脚后跟,都?是来接考生的,比送考那日更乱。
只好把马车停在路边,让家里的小厮进去找人。
唐老爷和唐夫人掀着帘子左右张望。周围哪个是考生好认得很,蓬头垢面?、两眼青黑、脚步虚浮的就?一定是,错不了。不管家境穷富,走出?来的考生各个像讨了俩月饭的叫花子。
等人没那么拥挤了,这才看见家里的小厮搀着少爷出?来。唐厚孜腿有点软,道儿都?走不直,歪歪扭扭出?来了。
“义?山!义?山啊!”唐老爷和唐夫人隔着老远看见人,立马下车去迎,也不在意街上人来人往,当?街就?说起话?来:“义?山腿怎么了?累得腿软?哈哈哈哈,累着我?儿了。”
“哥!我?今儿起了个大早来接你,我?还给你带了俩包子,你吃不吃?”
“回了家再说,快扶着少爷上车!”
“娘,让哥哥上我?们这车,我?们挤一挤。”
马车挪腾着走出?坊门,上了街就?宽敞多了,总算能跑得开,车夫驱着车往家的方向赶。
唐厚孜虚得只剩了个魂儿,眼圈是黑的,嘴唇是干的,嘴唇上的胡子都?长出?来一茬,哪里还有平时风度翩翩的小公子样。
唐珠珠捂着嘴笑?:“好像野人。”
唐荼荼也笑?:“给个枕头就?能睡过去了。”
唐厚孜靠在车厢上瘫坐着,虚弱道:“快别笑?话?我?了,哥哥好歹是熬下来了,换你俩,三天都?未必撑得下来。在那巴掌大的地方锁了九天,除了号军,没人跟我?说过话?,考完了第二场,监临官让考生们轮着出?来放了会儿风,我?看见天上的月亮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嗓子有点哑了,精神倒不错,一路停不住话?,把这些天的事儿讲给妹妹们听。
“我?左边号房那个考生似有胃疾,考了九天,他吐了三天,我?听着都?难受得慌,号军怕他死在里边,问他能坚持不,那考生还是硬着头皮考下来了。”
“昨儿上午交了卷,下午歇了歇,排队洗了个澡,我?想着你们肯定要来接我?,不能蓬头垢面?地见你们。正洗着,旁边汤池里的学子竟一头栽地上了,把我?吓坏了,忙喊来号军,看着那人被抬出?去了,也不知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