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岐王山亭院转回家中,张岱刚刚走到自家门前,早已恭立等候多时的魏林便匆匆迎上来躬身道:“郎君,王元、王君已至,正在前堂。”
说话间,宅门内又有人快步行出,正是日前南市所见的王元宝,只不过跟之前想必,王元宝脸色憔悴得多,眉宇间都凝聚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显然之前找上韦坚也没让他获得什么重要的帮助,可以立竿见影的让他纾解忧困。见其如此,张岱对于接下来要谈的事情更有把握。
“王店主,又见面了。”
张岱先抬手向宅门内疾行迎出的王元宝摆手笑语声,王元宝快步行到近前而后长作一揖,嘴里赶紧说道:“公子称呼王二即可,日前市中相见,拙言不识贵宾,失礼怠慢,着实有罪!”
之前王元宝在柜坊中招待还算热情周到,但主要还是在商言商,为了招揽生意还在言辞中暗示自己背景雄厚。
但在知道张岱的身份后,尤其见到韦坚对这位张公子都要退避三舍,他此番再来就谦卑得多,腰躬的如同煮熟虾子一般。
张说虽然朝堂失势,但对他们这些商贾而言仍是需要仰望的存在。甚至王元宝此番在南市的大笔投资即将血本无归,都是受张岱上书的影响波及。
“入堂再说。”
张岱一边往宅内走一边斜眼打量着王元宝,发现这家伙脸色较之前跟在韦坚身后时还有些难看,西内便略有了然。
王元宝自是不敢怠慢,走进宅门后又是一番赞不绝口,然后又疾行跟在了张岱的身后走进客堂。
“张公子着魏牙郎相召,告有事教王二,某恭听于堂。”
走进客堂后,王元宝便垂手站在堂中恭声说道。
“且先入座!”
张岱先是抬手稍作示意,然后又望着王元宝微笑道:“听魏牙郎说,这柜坊营业并不顺利?”
“惭愧惭愧,智小谋大,令人耻笑。”
王元宝听到这话后,神情顿时变得越发忧苦。
之前他借着圣驾东巡封禅之际,大手笔购入洛阳南市的地皮置业,在南市中很是引起了一番轰动,但如今却已经俨然沦为一个笑话,就连市中的贩夫走卒都讥笑他愚蠢。
钱财的损失,事业的挫败,让王元宝的心情恶劣至极。尤其之前他奔赴汴州想要挽回局面,上下疏通打点,甚至想自己出钱雇使运夫帮助滞留淮南的租物北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损失是已经注定的了,但他仍然必须要稳住阵脚、让大家继续对他保持信心,这才有继续坚持下去、等待扭亏为盈的可能。
然而突然一则朝中的人事变化让他在汴州所有努力再次落空,灰头土脸的返回洛阳后,又被南市市署催促逼迫。
虽然南市地皮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但那么一大片地方正当闹市,结果却生意冷清、车马往来稀疏,就好像是头发茂密的头顶上的一块显眼秃斑。
这样一个存在既有碍观瞻,还实实在在的影响市署管理者的业绩,当然不愿任其长久存在于南市。
其实事情最核心的问题还是在于王元宝这个过江龙见了底、露了怯,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大家还怕你什么?那自然是群起攻之、就地分食!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岱的召见对王元宝而言不啻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有没有用,权且死马当活马医的试一试。
张说虽然朝堂失势,但其本就是洛阳人,在东都人事影响极深,若肯施以援手,自能极大的缓解自身的疾困。
王元宝心中存着这样的想法,又垂首向张岱说道:“公子既然垂问,某也不敢装强隐瞒。当下情势确是艰难,即便钱帛上的消耗还能有所维持,但人事上的刁难让人应接不暇。若能摒除这些人事刁难,或还有转危为安的一线可能。”
张岱听他看重自己的人脉,便也微微一笑,为了更加拉低这家伙心中的期待,他便又说道:“竟是如此情况,那真是可惜了。
日前往柜坊游赏,我还甚喜这一份资业,还与家人戏语来日有闲也可置办一份,今日邀见,还想向王二你请问几分治事的经验呢。”
王元宝听到这话后心内又是一惊,本以为这张公子是想雪中送炭、拉他一把,竟然也是贪他资业,准备落井下石。而且还要比南市那些商贾更加霸道,他们好歹还打算花低价购买,而这张公子竟然直接暗示索要!
张岱也在观察着王元宝的神情,见他神情变得暗淡,垂首沉默不语,便又微笑道:“那日见王二你与吏部韦员外同行一处,想必应以疾困告知,韦员外与你相处友善,难道没有妙计授你?”
王元宝闻听此言,脸上顿时流露出几分尴尬,连忙又垂首道:“公子误会了,在下区区一商贾而已。日前坊间相遇,厚颜从游,岂敢妄攀论交。今日公子相召,诚惶诚恐,无论得教与否,某皆深感荣幸。”
张岱听他不讲与韦坚接触的细节,便也不再多问,而是又说道:“王二你豪掷重金增益东都繁华,若是就此遗憾而去确是可惜。
人事上的纷扰,我鲜少有知,但却有一点思索的心得想与你分享。你今所置钱柜供人存支以抽佣营利,便于市中钱货交易。
但天下钱货的买卖又岂止南市一处?东都、长安亦有转输之苦,何不两地并置柜坊、东存西出,这难道不更加的益人益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