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此次寿宴办得无比隆重,当今天子以孝治国,为了给太后办一个最热闹的寿宴博她老人家一笑,早在三个月前就文公告天下,召集全国各地著名的戏班和杂耍团入京给太后贺寿。太后寿辰时除了宫里戏台,宫外的各大戏园也将由皇家包场,连续十天免费对普通百姓开放,与民同乐。登台演出的戏班和杂耍团自愿报名,其中技艺最佳的可入宫献艺,赏赐也最丰厚,其余为中选者就轮流在各大戏园登台,报酬也不低。公告一出后,全国各地稍有些名气的戏班子杂耍团纷涌而来,一时间,京城各大客栈爆满,连带着京城各大商家生意也比往日好了数倍。走在街上,原本就热闹繁华的京城现在更是人流倍增,到处是一片人头攒动,接踵摩肩的盛世之景。
宫外民乐无穷,宫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从四面八分各个宫门直到御花园,一路张灯结彩,红毯铺地。太后所住的凤栖宫院里,搭着一个大大的金棚,各命妇献上的寿礼均摆放其中,放眼望去,一片奇珍异宝,差点能闪花人的眼睛。凤栖宫里也到处是人,正三品到正五品的命妇们,皆被安排在凤栖宫的偏殿里,只有顶级交际圈里的命妇,才能进入凤栖宫正殿见到太后。而其中能得太后单独问话的,无一不是家世才貌品性皆是一等一的贵女。
“端惠啊,怎么不见敏仪那个小丫头?”待端惠长公主上前行过大礼,送上贺词之后,太后好奇地问起。
“敏仪昨夜贪凉,房里多放了一些冰块,哪知今日一早就起了高烧,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下不了床,还望太后见谅……”说起女儿,长公主不敢露出愁色,语气带着淡淡的担忧。
太后轻嗔:“你也是,敏仪都病得如此严重了,还进宫做什么?派人来禀告哀家一声就是,哀家还会怪你不成?”转头又吩咐身边宫人:“让周御医去长公主府给郡主瞧瞧,这小丫头命苦,遇到这么一个狠心的娘,哀家可不能坐视不理。”这话虽说得像是在打趣,但配合她脸上那浓浓地关切担忧之情,到显得长公主这个亲娘还不如她更挂心郡主。
这种小刁难长公主哪会放在眼里?她赶紧叩头谢恩,语气一片自肺腑地感激之情。
今日来贺之人实在太多,二人说话间,又有一批刚到的命妇候在一旁,等着给太后拜寿。长公主起身让开后,这些命妇们赶紧上前,跪成一排行叩拜大礼。
太后见到为的那位贵妇,脸上浮现出十分欢喜的笑容,命诸位平身之后,单独把她叫上前来。“阿芜,你来得可有点晚呀。”阿芜是小费氏的小名,太后如此唤她,足见待她十分亲厚。小费氏是京城贵妇的表率,哪位做婆婆的不喜欢这种儿媳妇?因此她在京中老一辈的贵妇面前十分得脸,就连太后这也不例外。
小费氏面带赫色:“回禀太后,夫君今早难得地清醒过来,臣妾服侍他用过早膳之后方才出门,故此来迟,请太后恕罪。”
太后毫无怪罪的意思,反而十分欢喜地问:“卫国公清醒了?可见这是开始好转起来了,真是大喜啊。哀家早就说了,卫国公能娶到你这么贤惠的媳妇,可见是个福泽深厚之人,此次虽病得凶险,但迟早会好起来的,你看,这不就应验了。”
小费氏大方一笑,敛身行礼:“臣妾多谢太后娘娘的金口玉言。”
身旁一众贵妇们无不露出羡慕神色,其中一口齿伶俐地出声道:“卫国公夫人真是我等为妇楷模,婆婆时常拿夫人做榜样,教育妾身和几位妯娌都要向夫人学习呢。奈何妾身是个愚笨之人,还望夫人能时常提点,妾身感激不禁。”
小费氏只是谦虚地笑笑:“夫人过奖了。”并不多言,神色不骄不躁。
正午时分的群臣宴上,沈泽与一众年纪与他相仿的勋贵大臣之子坐在同一桌。小费氏从前给沈泽安排的功课十分繁重,文治武功,无一不学。每日课业都被拍得满满的,很少有机会出来结识同龄之人。小费氏此举不但博得了一个悉心培养儿子的好名声,还切断了继子结交朋友培植助力的机会。经过这两年对京中势力的恶补,沈泽现在虽然能叫出同桌之人的名字,也大致了解他们的出身,但实际上,谈得上认识的却没一个。自小被刻意拘束,长大后又身负重任,沈泽并不是个开朗善谈之人,因此他只是姿态优雅地用膳,并不主动向周围的人敬酒寒暄。不过他不主动,不代表别人也不主动,此时就有几个善于交际的勋贵子弟举起酒杯,主动向他敬酒示好。沈泽来者不拒,无论是谁来敬酒,他都带着温和的笑容一饮而尽,十分平易近人。沈泽的酒量很好,军中呆了一年多,进展神的除了身手之外就是酒量了。尽管喝下了许多酒,他依旧神色清明。与别人交谈时,言辞恳切,语气真诚,若遇到难以回答的问题,也并不局促,只是微笑以对。众人原本以为他是个骄傲难以结识的,一番杯斛交错之后纷纷改观,待到散席之后,已有几个家世好的与他称兄道弟起来。
另一桌的左相费宁,却有些食不知味。对于嫡亲外孙,他自认从未主动加害,因此没什么亏欠,可在外孙面对他礼仪周到眼神却冰冷无比时,他又忍不住有些心虚。想起故去的妻和嫡长女,费宁对沈泽一时有些怜惜,可当他又想到今非昔比的庶女,那几丝怜惜根本不足以让他改变决定出手帮助外孙。一番心事纠结在心,不知不觉左相就多喝了几杯。待散席之后,酒气上涌,他已有些面红耳赤。
群臣宴结束之后,众人皆随御驾前往特地为太后大寿搭建的宫中戏园。戏台位于戏园正中间,四周皆是座位,大臣命妇分坐两边,与皇上太后共同赏戏。
今日第一出戏是皇上亲自为太后点的蟠桃会。尽管在场众人无不看过很多次这出戏了,皇上亲自点的他们岂能不捧场?无论男女皆是看得津津有味,脸上随着剧情或急或喜,真真是丝毫也不输给台上戏子。
太后本就喜爱看戏,此次又是皇帝一片孝心亲自点的,自是含笑欣赏。待这场戏一唱完,开怀大笑道:“好!唱的好!重赏!”台上班主手捧太监送来的一盘金裸子,领着一众戏子们磕头谢恩。看到领头戏班子得此重赏,后台等待上场的其余班主们,无不面露羡慕、兴奋之色,连连交代手下之人定好好好表现,再博重赏。
接下来几出,都是应景又喜气的贺寿曲目,麻姑献寿,龙凤呈祥,游龙戏凤。众人卖力演出之下,太后看得也是十分满意,无不重赏。不过再喜欢看戏,连续看了好几场也有些审美疲劳了,太后转头问起身边宫女:“接下来是什么?”宫女敛身答道:“回太后,陛下早已安排好了,这几出演完就轮到杂耍班子上场。”皇帝的贴心安排让太后满意不已,含笑颔。
说话间,后面的杂耍艺人们准备好了,四面大幕缓缓拉开。
只见台上云雾缭绕,隐隐约约的潺潺流水声幽幽传来,众人仿佛见到了天上仙境。片刻后,浓雾稍褪,露出了里面各摆姿势的九个仙子。几位仙子统一梳着飞仙髻,眉心一点红痣,九张脸看上去竟一模一样,若不是身上纱裙颜色各不相同,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仙子露出真容后,丝竹之声渐渐响起,九位仙子随乐舞动,身姿妙曼,衣带飘飘,四周云雾随着她们舞动时带出的清风渐渐变淡,好一出仙女群舞。音调一转,八位仙子蓦然保持着舞姿静止不动,余下一位身着大红色纱裙的仙子继续舞动。这位仙子舞动之间,两侧云袖里忽然飘出两根金色彩带。乐声转疾,仙子左脚为轴,手持两根金色彩带,随着乐声由慢至快,飞转动起来。随着她的转动,彩带越来越长,到最后,宛如两条金龙盘旋在她周围,随着她的舞姿嬉戏玩耍。
如此奇景,台下众人无不看得如痴如醉,皇帝率先击掌而笑,大声叫好。
此时,乐声渐缓,红色仙子退在一边,另一名紫衣仙子苏醒过来,莲步轻启,款款上前。这名仙子不知从那变出两只小碟,双手食指竖起,小碟倒扣其上,飞旋转起来。仙子轻轻一抛,小碟飞高,她趁机从双手袖中滑出三根细细的竹竿,待小碟落下之际,正好用三根竹竿里最中间那根接住,而小碟转不停。这时,台下一人手腕一旋,飞掷出一物直奔那仙子脸上而去!众人轻呼,还来不及看清那是何物,却被紫衣仙子退后一步,右手微低,用一根竹竿接了起来。众人这才看清,那飞掷而去的,也是一只小碟。台下之人又出手了,这次他一只接一只,一口气连续飞掷出五只小碟,而那紫衣仙子也是了得,这不同方向飞来的小碟无一不被她轻轻巧巧地接在竹竿上而转不停。这项技艺到也是常见,因此并未有人出声喝彩。就在众人以为紫衣仙子表演结束之时,台下那人又飞掷出了一只小碟!此时仙子手里竹竿已满,众人无不为她提了一口气。紫衣仙子不慌不忙,轻轻把腰一弯,右脚高抬,那飞来的小碟,就恰巧落在她穿着粉色绣鞋的小脚上。这只小碟与众不同,绘有紫色的花纹,此刻被她小巧精致的莲足接下来飞而转,恰如几只紫色蝴蝶围着那才露尖尖角的小荷翩翩起舞。
台下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大声鼓掌喝彩。就连太后也是笑着连连赞好。
乐声又是一变,紫衣仙子手脚齐齐力,七只小碟被抛向空中,仙子趁机扔下竹竿,用手一一接下落下来的碟子。就在众人松懈下来,期待下一位仙子表演时,异变突生,那个本该退下的紫衣仙子素手一挥,手里七只小碟飞朝台下的皇帝、太后射去!
皇上身旁高手围绕,电光火石中早有人反应过来,大叫:“有刺客!保护皇上!”飞掷而来的碟子也被众高手一一击落。而另一边,太后身边的宫女还瞪大双眼处于呆愣之中,三只飞碟直射过来,眼看就要危及太后性命。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冲了过来,挡在太后身前,双手连挥,将那三只飞碟一一挡下。这人正是早有准备的沈泽。芷华提醒过他,皇上身边高手云集,轮不到他救驾,想要立功,就要盯紧太后。因此他特意挑了离女眷这边最近的座位,那紫衣女子挥手之时,他就已朝太后这边冲了过来,正好赶在千钧一之际挡在太后身前,救了太后。沈泽举高被飞碟划伤的双臂,做出一副保护姿态,嘴里大叫:“保护太后!”被他护在身后的太后惊魂未定,见他不顾犹在出血的双臂,仍然要保护自己,不由露出真心实意地感激之色。
台上紫衣女子出手后,也不管得手与否,与另外八名女子齐齐掏出贴身紧藏的凶器,各自寻找目标大开杀戒!而台下那些刚刚还在奏乐的伶人,此时也是凶形毕露,直冲人群而去!紫衣女子身手最高,手持匕飞跃而来,直直朝皇帝刺去;红衣女子身手其次,便朝太后奔去,手里两条金色彩带就是她的凶器,内力灌注其中,舞动起来有如两条金龙飞舞,出破空之声,沿路触及之人纷纷倒地,不知死活。其余六人则各自寻找王公大臣们刺杀。
沈泽并未因对方的凌厉攻势而退缩半步,他嘴里大叫:“快带太后离开!”一面迎了上去,和那红衣女子缠斗在一起。一边是有备而来手持最趁手武器的刺客,一边是进宫贺寿身无任何武器,又手臂带伤的勋贵之子,二人一交手,沈泽就落在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