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十三年,盛夏。
烈日炎炎,芭蕉冉冉,宫中绿槐夹道,正是一个酷热沉闷的午后。
依着太液湖而建的紫竹轩,清凉开阔,是皇宫中最为凉爽的一处避暑地,也是姜瑶光在世时,夏日常居之所。
然而此刻,她的魂灵飘在紫竹轩,隔着一扇雕花窗棂,看着与她恩爱十八年的夫君,景昭帝李晔,面无表情地命令两位侍墨宫女:“把衣衫脱了。”
两名宫女算不上多娇媚,但胜在年轻,十五六岁,自有一番青春娇俏。
听得皇帝这样吩咐,俩人又惊又喜,对视一眼,都鼓足勇气:“奴婢遵命。”
薄罗裙衫一件件剥落,如同夏日最娇嫩的粉荷花瓣,少女们雪白身躯显露在午后明净的阳光里。
姜瑶光怔怔地站在窗前,完全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与耳朵。
那个与她相知相许、互相扶持了十八年的夫君李晔。
那个在新婚之夜就承诺过她,此生除了她姜瑶光,绝不再碰第二个女人的少年李晔。
那个在她病重薨逝前,趴在她床边哭红双眼,说着“阿瑶,你走了朕该如何活”的帝王李晔。
在她死后的第二年,一声令下,剥了两名宫女的衣裙。
“去床上,躺着。”
花窗里,一袭玄色团龙纹长袍的皇帝又下了命令。
姜瑶光看着那张不再年轻,却依旧英俊的脸庞,嫣红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好好好,好你个李晔。
老娘才死第二年,就迫不及待辜负誓言,偷香窃玉了。
之后的场景,姜瑶光没再去看。
她没有欣赏活春宫的癖好,何况是自已夫君与旁人的活春宫。
有何好看?
除了恶心,还是恶心、恶心、真他娘的恶心!
姜瑶光已记不清她多久没有骂过人了。
自从当了李晔的皇后,便有无数人在她耳边念叨,要温柔娴淑、要端庄持重、要大度容人,方能母仪天下,成为天下女子的典范。
温柔娴淑、端庄持重,她能学,也能装。
但大度容人,恕她嫉妒成性,做不到。
想她姜瑶光,镇国大将军姜守义的嫡长女,打从一落地,便被家中千娇万宠。
十五岁嫁给卫国公次子李晔为妻,十六生长子,才出月子,天下大乱,她抛下孩儿陪他征战沙场,打天下。
五年后,李晔登上帝位,封她为后。
那一日,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他携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上九重宫阙,并望着她的眼睛,与她承诺:“阿瑶,我此生绝不负你。”
之后十三年,他的确信守承诺,为她取消选秀,空置六宫,而她为他生了两儿两女,个个聪颖秀美。
他们既是帝后,更是亲密无间的夫妻。
哪怕世人赞他第一痴情帝王,讥她天下第一妒妇,姜瑶光也认了。
她就是妒妇,她就是无法忍受与旁人共用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皇帝也不行。
直到去年冬日,年逾三十的她,染上风寒,加之旧伤发作,一时没能撑住,撒手人寰。
许是她太不甘心,放不下年幼的孩儿们,也不舍得相伴了一生的夫君,她并未立刻进入轮回,而是变成幽魂,成日在这后宫之中飘来荡去。
其实做鬼也挺快活的——
当然,这个念头在看到李晔一次收用了两名宫女后,烟消云散。
做鬼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