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敢去相信这种可能性。将事情推向这一切的人,是最没有资格幻想“宫理一定不会死”的人。他也说服不了自己。
甘灯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浓重的焦糊味,他低头看下去,脱手掉落的炭火在地毯上灼烧出一大片边缘有暗火的焦黑来。
他环顾四周,陡然恐慌起来,连忙将火钳夹住炭火扔回壁炉里,拽下自己身上的外套,侧过身子去用力拍打地上的焦黑暗火。
一股烟冒出来,所幸地毯不太易燃,他有些艰难的拍打灭了扩散的火,正要直起侧着弯下去的腰,忽然感觉失去了平衡——本来就失去了右腿,又是往左侧弯腰下去,甘灯的轮椅整个侧翻过去,倒在了地毯上,他也有些狼狈地跌落下去,头晕目眩。
甘灯伸手努力撑起身子,却也意识到,他摒退了其他人之后,单靠自己是不可能再起身回到轮椅上了。
甚至连收到照片的光脑都跌落得很远了,他伸手都够不到。
甘灯看着那一团地毯上焦黑的痕迹,看着火堆与寂静的房间,忽然放软了手臂,重重倒在了地毯上,就这么躺在了地毯上,望着天花板。
现在,甘灯大概能倒推出来,她是如何在空间站复活的。
她将照片发过来,没有多加一行字,没有一点招呼。这是她在报平安,或许是群发给了所有人;或许她觉得对他,这一张照片也够。
她没有觉得受蒙骗,也觉得漫不经心;她不在乎他是否真的利用与算计,也似乎并不能对“死”后他的恐惧与痛苦感同身受。
一体两面,相辅相成。
甘灯希望她充满愤怒地回到方体来,抓着他的衣领嘲讽他事事如意,手握大权,甚至于要亲手把他拥有的一切都剥走,把他扔进收容间里也好;他也希望她哼着歌回来收拾东西,看着他爬都不爬起来的可怜模样,或是嗤笑,或是怜悯。
然后呢?
甘灯意识到自己要不然会再次上演同样的“野心计划”,要不然就会用令她窒息的感情压垮她。
他就是沼泽。他没办法让他们保持在幸福舒适的关系里。
现在宫理丝毫没陷进沼泽,反而是最好的。
他忽然心里涌出强烈的想法,撑着胳膊朝光脑的方向挪动了几分。
她
不要回来。
献天使让空间站彻底被摧毁,后续必然遭到无数诘问与调查;方体内部还有重大的调整,他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他自己这副残疾的模样,他现在还没有办法熄灭的情感——最好的办法,就是她真正自由。
不要回来。不要见我。不要再让我……察觉到一丝可以接近的可能性。
甘灯额头上沁出一点汗,他左腿发麻得厉害,手指尖终于够到了光脑,他倒在地毯上,快速且颤抖地输入文字。
他甚至不能再多斟酌或多扫几眼,就发送了出去。
甘灯抬着的手落下来,紧紧捏着那让他过敏的光脑外壳,躺在地毯上,手边就是烧焦的痕迹。
他失去血色的手指抚摸着那块焦黑的凹痕,胸膛起伏。
太好了。太好了。
今天,她一定能嘻嘻哈哈地喝上一口酒,对吧。
这世界,也不是这么无可救药,对吧。
……
宫理单独坐在一辆越野车上,看着车队在向前疾驰,直向那座在沙漠中游动的巨型移动城市而去。最前面那辆车的领队似乎在紧急联络什么大人物。
她从一位蓝头巾蓝袍女子手中接过棕色玻璃瓶,渴的受不了,大喝一口,呛得直咳嗽:“咳咳,没有,挺好喝的。但我真的是想喝口水啊!”
蓝袍女人吓得想要来安抚她,但又不太敢伸手。
宫理看了一眼瓶子,里头似乎是某种红酒,味道浓郁,有点熟悉,她可能在哪儿喝过——是不是这地方的红酒还挺有名的?
但她头疼得厉害,脑子里仿佛就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拼图,她甚至还记得自己加入了方体,当了什么自由人干员,却对很多回忆里的人与脸都有点混乱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