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珍微笑,“这大抵就是做母亲和做媳妇儿的区别罢?”
这件事里,最纠结的人,非方大奶奶莫属。弟妹晚她好几年进门,却先她一步有孕,分散了祖母与婆婆的注意力,这令她松了一口气。然则另一方面,始终未能为相公诞下嫡子,是她最大的心病。
忍不住又去寻了亦珍诉苦。
“嫂嫂与伯伯,可请大夫看过?”亦珍捧着肚子,推了装甜瓜的果盘到方大奶奶跟前,轻声问。
方大奶奶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大夫说我并没有什么不妥,也许过两年就有了。”
亦珍颌首,“既是如此,嫂嫂且莫忧心,许是时候未到。”
又将大夫叮嘱她的饮食要领对方大大奶奶说了,“嫂嫂也照着吃吃看。”
亦珍的整个孕程非常安稳太平,方稚桐对她体贴有加,又不必与通房妾侍勾心斗角,一路顺顺当当。待过了年,来在二月初二,亦珍一早忽然发动,幸而方老夫人早遣了稳婆到孙子处,不至于手忙脚乱。
曹氏与汤妈妈方稚桐守在产房外头,听着亦珍在屋里头的声音由细细的呻吟渐渐化成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一个多时辰后,产房里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小院内的紧张等待。
随即稳婆从产房里掀了一角门帘儿出来道喜:“恭喜相公,恭喜老夫人,奶奶顺利诞下小公子,母子平安。”
方稚桐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曹氏则忍不住喜极而泣,连声道菩萨保佑。
因这孩子生得顺当,并不曾如何磨折亦珍,生下来时哭声又洪亮有力,方稚桐便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儿叫宏哥儿。
到洗三之日,方家老夫人,方老爷,方夫人,方稚松夫妻,丁娘子,霍昭查公子悉数到了。
方夫人便是再扭拧,也架不住白白胖胖的孙子往她怀里一搁,到底还是捐弃前嫌,对亦珍有了些笑脸。
方老爷为孙子起名景云。取自《七谏谬谏》:“龙举而景云往”。寓意浓厚而有光亮的云,希望孙子将来能青云直上,前程似锦。
方夫人有孙子抱,也懒得去管小两口,只委婉地问儿子,什么时候住回去。
方稚桐一笑,等亦珍出了月子再说。
方老夫人在一旁看了,笑着念了声阿弥陀佛,由得媳妇儿孙子打嘴皮子官司。
洗三礼结束,亦珍出了月子,方家就传来了好消息,方大奶奶有喜了。
方夫人高兴之余,逢人便说她家的宏哥儿是个带福运的,他大伯娘才抱过他一次,就怀上了。
方稚桐看完了上午的账目,抬头一看日正当中,遂叫奉墨替他看着铺子,自己往后头穿过两个院落之间的月洞门,来在珍馐馆的后院中,只见妻儿正坐在廊下向阳初,岳母正与亦珍轻声说话。
听见脚步声,亦珍抬起头来,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会,随后将宏哥儿竖着抱起来,声音柔和轻快地说,“宏哥儿,看,谁来了?”
两个月大的宏哥儿在襁褓里直蹬小腿,喉咙里发出响亮的笑声。
曹氏着急,伸手在下头护着宏哥儿,又低声埋怨女儿,“宏哥儿还小,不能直着抱。”
方稚桐大步上前来接过儿子,小小的宏哥儿在襁褓中踩着他的手臂,整个人便是朝上一蹿。
“这小子脚劲儿真大!”方稚桐一便搂着儿子,任他伏在自己肩上,试图踩着他的膀臂,越过他的肩膀去,一边对亦珍道。
亦珍笑着注视着他们父子间的小动作,只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一家人在后头用过午饭,方稚桐又陪儿子宏哥儿玩了一会,这回瑞祥号去了。
曹氏叫过亦珍,“去,把娘屋里的那只鎏金牡丹花开银妆匣取来。”
“是。”亦珍去母亲曹氏屋里,将母亲放在樟木箱里的银妆匣取了来。
曹氏自颈里拉了钥匙,从头上套出来,交在亦珍手里,“这妆匣里的东西,娘就交给了,往后要怎样处理,都是你的事了。”
亦珍微微诧异,却在母亲坚持的目光下,接过钥匙,当着母亲的面,打开妆匣。里头泛着幽光的皮面册子展露在亦珍眼前。亦珍轻轻取过册子,翻开来,只见上头以清秀工整的纤细幽蓝墨迹,记载着一道道菜谱,有些菜旁边甚至还配了手绘的图片。
亦珍一页页翻到最后,只见整页都以蝌蚪似弯弯曲曲的细小字体,写着寻常人难以看懂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