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已经在里头为她铺好被褥,也在角角落落撒过了防虫蛇的香料。方才就是因为惊蛰在这儿忙碌,才没去伺候她的吃食,否则也不会有那一盘饺饵的事了。
姜稚衣在营帐里梳洗完毕,让惊蛰注意着外头,等四皇子走了,她去找元策解释解释。
惊蛰便守在外头等,等了许久终于见四皇子出了主帐,可回头一掀帘,却见姜稚衣在榻上歪着身子睡着了。
本已是后半夜,也没剩多少时辰可歇,惊蛰犹豫了下,便没有叫醒姜稚衣,上前给她盖好了被衾。
另一边,元策远远看见姜稚衣那顶帐子熄了一半的烛,知她已经睡下,随意冲了个澡,也躺到榻上阖上了眼。
四周静下来,只剩夏夜雨后一声声虫鸣,耳边忽而回响起方才齐延临走留下的话——
“我与郡主孩提相识,只是盼她托付良人,过得安宁舒心,方才以为她选的这门亲事连自己不喜欢的食物都需要勉强吃,所以多说了两句,既然是我误会,沈少将军切莫介怀。”
“一将功成万骨枯,兵戈之下无胜者,今夜钦差对沈少将军的恭喜,恕我无法苟同,同室操戈,本是为将者的贪婪和上位者的过失,却要战士们流血牺牲。沈少将军此番收复关内,杏阳一战过后麾下战士无一战亡,有赖于沈少将军用兵如神,我想沈少将军亦与我同心。愿从今往后,大烨将士的兵锋一致对外,愿今夜是我与沈少将军有生之年,京畿的大军与玄策军最后一次会师。”
……
眼皮渐渐发沉,一些遥远的、模糊的画面在眼前一幕幕闪过——
雨夜,他拖着被打垮的身躯趴在泥地里,看着面前两双军靴。
“将军,卑职不能再与小公子打下去了,小公子怕是扛不住了……”
“他不是什么公子,他是一个战士,战士倒下去,等待他的就只有落下的刀。元策,起来!”
他强忍住浑身骨骼碎裂般的疼痛,抹掉嘴角的血,撑着地慢慢爬起来。
面前的教头等他摇摇晃晃站稳,继续出招。
他抬手格挡,一下,两下,很快又一次摔进泥地里,痛呼出声。
头顶父亲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准喊痛,不准哭,起来!”
……
画面一转,到了晴日热闹的集市上,他戴着面具,难得跟着父亲上街,在一个玉器摊前停了下来。
卖货郎笑着问他:“小公子可是要买玉扳指?戴了这玉扳指,射箭时手便不会疼了。”
他摩挲着手指上新旧不一的伤痕,羡慕地看着各式各样的玉扳指,抬头望向父亲。
父亲却对卖货郎摆手:“他不需要,怕疼怎么射得好箭。”
他不能在外面叫他阿爹,只是唤他:“将军,我买一个,不戴行不行?”
卖货郎也怂恿道:“哎呀,将军,您是将军,当然不怕疼,可这小公子才多大年纪!”
父亲终于松了口付了银钱,对他说:“若让我看见你射箭时戴,我便扔了它,知道吗?”
他牢牢点头,回去之后只在不射箭的时候才戴玉扳指。
教头问他:“不射箭为何要戴玉扳指?”
他高兴地说:“因为这是阿爹给我买的,阿爹也会怕我疼。”
……
画面又一转,到了血腥味浓郁的床榻,一盆盆清水端进来,又成了血水被一盆盆端出去。
军医看着他后背的伤势,震惊地问:“将军,小公子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