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军赶回来了!”
但凡还能起身的伤兵都挣扎着爬起来,互相搀扶倚靠着向城门赶去。
将信将疑的百姓跟在他们身后,从洞开的城门看到外面铁马金戈,这才放下心来。“巍州军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阿鸾激动得浑身颤抖,她奋力拨开人群,向城门外狂奔而去:“阿兄——阿姊——”
当她被带到林翱面前时,泪水早已湿透了衣襟,她看着一身血污、满脸沧桑的阿兄,嚎啕着扑进他怀里:“阿兄!阿兄!”
兄妹二人各自历经生死之难,可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林翱摸了摸她的头:“我和阿鹭都平安,耶娘和阿鹤可还好?姑母他们也还好?”
阿鸾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看向周围的士兵遗骸:“方才是阿峻表兄领兵抵御雍州进犯州城,不知他还……”
还有那不要命的凌赫。
林翱立刻明白激战刚过,下令:“向前进半里,挡住雍州军。”
接着他低头对阿鸾说:“你领人搜寻尚有气息的伤兵,速速带回城中医治!”
铁甲飞骑整军向前推进,在阵前布下宿铁制成的拒马枪,留出救治伤兵的余地,
可反应过来的雍州军岂会轻易撤退,陈逊趁着天色尚明再次发起进攻。
阿鸾和阿慕两个小女郎和众人一道在尸山血海中呼喊,俯身将地上的人一个个翻过来探鼻息和脖颈。
有几个六七岁的稚童也跟在他们身后,蹲下身将小小的手放在冰冷脏污的身体上感受,若是毫无声息,就学着大人双手合十祭悼一句:“南无阿弥多婆夜。”
他们第一次直面鲜血与死亡,却不畏惧这惨烈骇人的场景,稚嫩的面容上神情肃穆,或许知晓地上这些不再醒来的人是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守护州城。
战乱催人成长,炼人心志。
无人厉声相问是谁家稚童,亦无人喝止驱赶他们,所有人都在一刻不停地搜寻,遇见还活着的便格外欣喜,高声叫担架来抬。
似阿鸾、阿慕这般悬心亲人的更是艰难,即便是身子已经僵硬的士兵,她们也要细细辨认相貌,想找到又怕找到。
李承早就听见防守的号角声,心中安定下来,待听见有人在搜寻伤兵便大声喊道:“我还活着!”
可他却只能吼出嘶哑低沉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战场上。好在有个阿嫂眼尖,瞧见此处有哈出的白气,连忙跑过来找寻:“这儿还有一个!快来人!”
待阿鸾、阿慕知晓有人已救下李承,皆松了一口气。可阿鸾还有个心结,她对阿慕说道:“你快回去看看阿峻表兄如何,此处有我。”
前方已经交
战,不少人都躲回了城中,可她相信阿兄会抵挡住雍州军,便一直翻找至夜幕降临,又救下了六个奄奄一息的士兵。
只是那个顶着盾头也不回的人,始终没寻到。
她瘫倒在雪地里,远处有战火和黑烟,遮天蔽月,她看不见星星。
手指早已冻得麻木,伤痕累累也察觉不出痛来,她本想拿袖子拭泪,却想起它们早就染上层层血污,便拿冰冷的手背胡乱擦了擦。
是自己害死了他。
他本不必来巍州,是自己一步步恳求,才致使他卷入战乱,死在这远离亲人的异乡。
之前记恨他蓄谋暗害,可这几日看得出他也有良善的一面,尤其是他在思虑利害进退之后,竟然决定出手相助,实在她意料之外。
那个冲出城门的背影在她不知疲倦地翻找时,一直出现在眼前,牵动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停止搜寻,直至力竭。